“操！”
“窈娘，回家吧。”似是秀才爹在空中呼唤我。
我下了决心，睁开眼正要说话，柴堆开始在轻微地颤动，人群也嗡嗡不安。
除了六岁时见过这一面，其后的十二年，我再未见过这位表哥。
听说没有轮上的哨兵们颇็不服气，集体去狐狸的房中请愿，被狐狸“语重心长、晓以大义”给劝服了。山寨中哄闹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排定了人员和顺ิ序。
虽然不想听，可狐狸劝服哨兵们的话还是通过两个ฐ小山贼绘声绘色的描述，传入了耳中。
“若是操你自己家的媳妇，好比你买了田地，自己耕地、自己้施肥、自个儿播种，六当家我绝不会拦你们一时一刻。可这是娼妓，就好比你当奴才给主人家种田à，反正是别ี人家的田，打出来的粮食是给别人吃，你和一群奴才一起耕田，干嘛ใ要这么踊跃？人家先耕、你后耕，你还能ม占些便宜，少出些力。”
我佩服狐狸舌灿莲花的同时，默默起身，离开人多嘴杂的地方แ，往昏暗处走去。
弦月依稀，看不清山路，小山贼中ณ年纪稍大的阿金点燃了火把，眉眼中透着不高兴，但言语还是保留แ了对“大嫂”的尊敬。
“这大晚上的，您要去哪？”
我低眉垂目，欲说还止。待觉得面颊终于烫了，才羞答答道：“两位小兄弟，我、我上山也有大半个月了。”
虎头虎脑的小山贼阿聪板起脸道：“既ຂ然明白自己已๐经是鸡公山的人了，这时就应该回去，好生伺候大当家，别到处乱跑。大当家以前可从没看中过哪个ฐ女人，他看中了你，是你的福气。”
不知是不是他举着的火把离得太近，我觉得自己的脸此刻๑应当是红得快滴出水来。只得尽量提高音调，让他们能ม听得清楚：“你、你们大当家，他，他昨晚说——”
阿金对豹子头相当崇拜，一听到เ我要转述豹子头的话，便满面认真地凑了过来，还有些稚气的面容故作严å肃，问：“大当家说什么？”
我的头更低了，下巴๒都抵在了颈窝下，好半天才道：“大当家说，说我、我该洗洗了，身上有股味……”
阿聪很认真地问：“什么味？啊，你捅我干嘛？！”
我抬起头，正见阿金瞪了他一眼，我装成蚊子一般低声：“两ä位小兄弟，趁今晚弟兄们都在忙，不怕被他们撞见，不知能不能让我去，去水塘那儿洗、洗个澡？”
根据半个月来的观察，若想逃出鸡公山，今夜是不可多得的良机。我屏息静气地站着，眼角瞥见两个半大小子大眼瞪小眼。过了许久，阿金学着豹子头的样子咳嗽ณ了一声，端着声音道：“既是大当家这么เ说，那ว也行。”
我心中一喜，却听他续道：“可是六当家早吩咐过，如果大嫂要求去洗澡，我们必须ี用绳子系住大嫂的手腕，然后背对水塘，每隔片刻，便得将绳子扯一下，大嫂应当叫唤一声，以示并没有逃跑。六当家也说了，若是大嫂喜欢洗澡的时候唱唱歌，那ว就再好不过了。”
我嘴角抽了抽，彻底无语，悲愤中抬头，夜幕上的一弯弦月象极了狐狸藏在折扇后的奸笑。
观察了半个月的地形，在极度惊惧中ณ煎熬了半个月，我没有办法死心，往水塘走的路上，开始对两ä位少年循循善诱。
“阿金，你怎么เ没有去排队领ๆ号牌？”
阿金踉跄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๒答道：“我、我很忙，大当家说了，要、要我不得离大嫂左ุ右。”
阿聪笑道：“别ี听他胡说，他倒是想去领，被二当家喷回来了。二当家说他毛还没长齐，不能领号牌。”
阿金的脸瞬时间涨得通红。
我叹道：“二当家这话可说得不对，我弟弟象你这么大时，弟媳妇都挺着肚子了。”
阿聪惊讶道：“不可能，六当家说了，得等我们满了十六才能做男人该做的事情。”
阿金明显是走了神，往我手腕上系绳子时好象有些心不在焉。
待他二人都用布条蒙住了眼睛，转过身去，我才摸索着解下外衫，也不敢全脱，低着腰摸住石头，一步步踏入水中ณ。尚是晚春，山上的水十分寒凉，我连打了几个寒噤，尚未反应过来，手腕上的绳索ิ动了一动。
我迟疑了一下，才唤道：“在。”
再唤了几次，觉得自己好象被拴住的小狗，终于忍无可忍，唱起歌来。
听到歌声一直在水面回荡，手腕上的绳索ิ不再牵扯，但等我唱到中段时，远远的山顶，有一缕笛音切入歌声之ใ中，悠然而起。
这笛音丝丝然、切切然，吹的正是这《春莺儿》。
春光旖旎，柳莺成双成对，在树梢撒欢。可乌ไ云骤起、暴雨突来，顷ั刻间天各一方แ，可怜的莺儿，打湿了羽毛、折断ษ了双翼，只能在暴风雨中凄鸣着呼唤伴侣。
曾几何时，有个人牵着我的手在柳荫下漫步，听我唱罢这《春莺儿》，他倜傥一笑，说：“窈娘，你若是娇弱的柳莺，又怎能千里迢迢找到เ永嘉ล，成全你我今生的缘份。”
却不知，缘份也有深浅之ใ分。深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浅了，不过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若是孽缘，自然只能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蹲在冰冷的水中，忽然嚎啕大哭。
曾经有人说过，沈窈娘有个ฐ别人没法比的长处，往好了说是坚强，往坏了说就是心贱，若要选个ฐ不偏不倚的词，应当是麻木。
不管碰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不会端着股气儿过不去，也不会钻到牛角尖里出不来，顶多就是哭一场，然后恢复正常。
此时若是一头向塘边的石头撞过去，也能在这鸡公山留下一缕芳魂，两个ฐ少年肯定来不及阻拦，可我觉得自己的脑袋中，竟从来没有“寻死”两个ฐ字。
想当初ม娘被乱兵杀死，我也只是滴了些眼泪，然后将她埋了，独自上路。
扮成麻风病人远上永嘉ล，不管沿路村庄中的人如何骂我，放狗咬我，也要从猪栏里抢出些草料，填到肚皮里去。
无论幸与不幸，都是人的一生。邓婆婆说得对：活着再疼，也疼不过死。
我隐约猜到在山头上吹笛的人是谁，于是绝了今夜逃走的心思，哭完了便穿好衣裳๙，恍若没事人一般，随着阿金阿聪回到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