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愿买小楼笑。小楼是最近声名雀起的名妓，卖艺不卖身。相貌是一等一的，但也不是逼人的绝色，据说她胜在一片鲜活天然，没有半点风月场上的伎俩习气，浑然天成的小女儿姿ู态，讨喜异常。有人写诗赞道：“小楼一笑春风漾，回转低泣百物殇。”再加上她歌能裂石，舞似魔天，很快就成了王孙公子争相追逐的尤物。这些是我后来打听出来的。三月底是福晋的生辰，因为是二十岁的整生日，所以就办得很热闹。前一天宫里就赏了东西，德妃又有旨意说是正日子的时候让福晋不必进宫，就在自己府上玩得痛快些。正日子那ว天府上摆了酒席，搭了戏台，因为这家最大的老板不喜欢听戏，所以一般大户人家都养的戏班子这府上竟然没有，还是从外面请的戏班。胤禛也请了他的几个兄弟一起来吃酒听戏。我倒是很想看看那几个人都长什么เ样子，过年的时候虽然走动频繁，但是人太多，根本没机会看见。但今天也是只能隐隐约约看个ฐ大概ฐ。因为女眷们都是坐在内侧，和男ç宾是隔开的。戏是好的，我却欣赏不了。我自小爱听戏，不过仅限于越剧和黄梅戏，京剧会让我有肝胆具裂之ใ感。国粹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形成京剧ຕ，唱的不知是昆曲还是秦腔，我是受不了那份闹哄哄。“真是气煞ย我——————呀————————————————”武生在连翻了十几个跟头之ใ后喊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好！！好！！！！”下面一片咋咋呼呼的喝彩。我吃了几杯酒，本来就有些烧，被这么一吵，心里更是堵的慌。前面的福晋，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还有几个侧福晋都听得兴高采烈，不时还品评一下。我是坐不住了，反正我坐的也后，又不想凑到前面说笑话讨她们的好，更何况白天磕头已经磕的我有造反的心了。于是悄悄起身，想在园子里逛逛。轻寒扯了扯我的衣角：“主ว子，您这是要去哪里？您已经上了三次茅房了。”我示意她禁声，低声说：“我自己้走动一下，坐久了怪难受的，你不必陪着我了，难得有戏看，你就在这里看戏吧。”园子里的下人今天也懈怠了，因为主ว子们都在听戏吃酒，又无事可做，不少人就在玩牌，没人理会我，我也不理他们。这园子我平时也逛了不少，但今天好像走得特别远，走到了一处我没见过的假山下面。假山上是一坐气派又不失精巧ู的亭子，亭子建的高，我怕上了亭子会引人注意，于是就在假山上坐了休息。晚风吹过来，酒意尽消，我惬意了不少。抬头细细打量这个ฐ亭子，我看清了题名是“吹香亭”。没想到他也会喜欢这种香侬艳软的名字，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有什么เ这么好笑？”一个ฐ声音在我背后响了起来。八个ฐ女人共享的那个ฐ丈夫来了，很不幸，我是其中的八分之一。我尽量最快最优美的站起来，转身，蹲下：“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他抬抬手，示意我站起来：“说说看，笑什么？”我本来消散的差ๆ不多的无名火现在又被他撩起来了，我是想造反，无奈的是我是他的八分之一，他却是我唯一的经济来源。“回爷的话，我只是在这里吹了风，觉得心里惬意，所以笑了起来。”我慢吞吞的说，万一这名字是他取的，字是他题的，我说出来不是找死吗？“你总是这么垂着头，不累吗？”他说。我只好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他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似笑非笑，含着一点嘲讽。“我在这里半天了，怎么会不知道你笑什么เ。”他的脸色红红的。看来也是喝多了来吹风的。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丝丝说不清的情绪。我只好说：“那四爷以为ฦ我在笑什么呢？”他看我不怕死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好笑，就冷笑了一声说：“无非是笑这吹香二字不入耳。”我再无说辞，只好盈盈一拜，款款道来：“奴婢方才确实在笑这吹香二字过于香软浓艳，但是仔细一想，这世间之ใ事，相生相克，也许浓艳到เ极致，反而觉得雅致。就象这吹香，应该是取自姜夔诗，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他眼睛闪过一点狡黠的光彩，说：“你能ม自己悟出来，自是最好。省了我花唇舌，皇上的意思必定是好的。”“皇上？”我没想到这原来是皇上赏赐的。“是啊，皇上。这假山和亭子都是皇上赏的。你刚才还坐在假山上，这假山是让你坐的吗？”他一边说，一边登上亭子。“那ว四爷还不是在踩皇上赐的亭子？”我笑着说。他回头见我还站在下面，说：“呆在下面做什么，上来。”“这假山是让人看的，亭子才是让人坐的。看你有时候清楚，有时候又糊涂的可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这亭子上的风景更好，正好可以看见淡溶溶的月亮。“你说的姜夔的诗也是好的，不过圣上取的不是这个ฐ意思。武元衡的诗你知道么？春风一夜吹香梦,梦逐春风到洛城。这是皇额娘生前爱念的诗。”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说的皇额娘是他的养母佟氏，也明白他想说又说不出的话。“杨柳阴阴细雨晴，残花落尽见流莺。春风一夜吹香梦，梦逐春风到เ洛城。”我只是站在他身后轻轻的背着这诗。那个喜欢这样安静的诗的女人想必也是安静如斯的。谁是她的春风？她一生又花了多少力气去追？然后我们对坐无语。远处的戏台灯火映得这里忽明忽暗，一个青衣凄清的声音被风远远的送了过来，时间从此静谧，天上人间莫辨，不知今夕何年。“四哥躲在这里到底被我们逮住了！”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惊得我和他惊慌失措的对视了一眼。看着他茫然若失的样子，我有些好笑，不知道他神游到เ哪里去了，自家兄弟找过来也这么เ惊慌。几个人都上亭子，只听到一个好听的声音说：“老十，扰了四哥的雅兴不是？”这应该是八阿哥，有着圆润的声音，如银子般动听，难怪会迷倒一大批朝臣。我正准备给这几个ฐ阿哥请安，忽然最前面的老十像是见了鬼一样，呆呆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有点毛。马马乎ๆ乎的请了个安。“小楼ä。”他这一句话让其他几个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小楼是谁？我把目光转向了我的丈夫。他的脸色变的阴晴不定。另外几个ฐ人有尴尬，有艳羡，有鄙薄，什么神情都有。“这是礼泰家的，去年才进的门。”他淡淡的说。“我就说啊，看这服色，也不像是，四弟不会是那种人。”“你去叫下面人收拾一桌酒席过来。”他忽然转向我严厉的说。我尽量平稳的走了出去，刚ธ走出两步，就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难怪四哥不愿意出门，原来藏了这么个宝贝在家里。”我一出去就打听清楚了小楼是什么人。夜里辗转了半天才睡着了。梦里面见到他在吹香亭上面和我赏月，用那样又严峻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我，说：“此情此景，我对天誓，绝不负你。”一下子有梦见他搂着我说：“春风一夜吹香梦，梦逐春风到洛城。皇额娘这一生爱皇阿玛爱的辛苦，我断不会叫你这样难过。”我恍惚中抱住他，说：“你可当真？”他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爱你啊，小楼。”小楼。我一下子惊醒，枕头早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