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正蹑手蹑脚๐打算溜出门的濮阳子豫唬了一大跳，飞快的转过身：“小、小妹……”“大半夜的，四哥你这是上哪呀？”濮阳茜背手踱步，慢悠悠的道。“……”濮阳子豫低下头，说不出话来。半夜三更，一个男儿家偷偷摸摸往外跑，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解说，何况他一向胆小羞怯。上上下下将濮阳子豫打量了一通，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做足了姿ู态，濮阳茜这才面无表情的一扬头：“走吧。”“去，去哪？”濮阳子豫结巴道。“你原本打算去哪？”濮阳茜故意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濮阳子豫。“我去、去……”濮阳子豫又说不话来了。自从那次在“子夜”忍不住站出来被小舅现后，他好长时间没敢出门，天天战战兢兢的等着被叫去训斥，久久没见动静，家人都不见有何异常，涨着胆子又去了一回，看小舅的样子也不像是给告密了，这才放下心来，今晚又准备偷溜。“一曲摔千金琴，知己้酒酬知音人，明月一样美丽的四哥，那百两银子一杯的知己美酒，味道如何？”濮阳茜似笑非笑的道。濮阳子豫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绞着丝帕呐呐道：“你、你都知道了……”“不是我都知道了，是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娘也知道了？”濮阳子豫抬头惊声道。濮阳茜点头。完了，濮阳子豫垂头丧气的低声道：“那娘怎么เ说？”“还能怎么说，男儿家半夜孤身出门，还偷溜，不象话！”濮阳茜学着母亲的样子扳起脸怒声道。“……”想起母亲震怒的样子，濮阳子豫脸色白，手绢都快给绞碎了。“所以啦，走吧。”难道母亲正在大堂等着他么？家法还是跪堂？濮阳子豫脚软。欣赏够了她这个ฐ一向胆小羞怯的四哥窘迫惊吓的小郎君态，濮阳茜这才“噗哧”一声笑出来：“小妹我奉命陪您出门喝酒论琴，走吧，四哥。”就这样？濮阳子豫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真，真的？”“嗯。”“娘说的？”“没错。”“没，没说别的？”“那当然不可能，明日少不了自己去领一顿训斥了，不过有老祖宗说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月光美人惊琴若梦，四哥，你现在可是名动京华，老祖宗挺高兴的，不过你胆子也太大了，半夜一个人这么เ乱跑，出事了怎么办！”“都是内城，想着不会有什么事……”“胡闹，内城怎么就不会有事了！”“不是都没事么……”濮阳茜白了天真得一塌糊涂的四哥一眼：“都跟着呢，当然没事。”“什么？”“小舅舅早就遣人来说了，半夜出门注意安全。”濮阳子豫吓了一跳：“那你们、你们早就知道了？““嗯。”“就瞒着我一个ฐ人？”“嗯。”濮阳茜叹了口气，当他们容易么，偏老祖宗玩性大，不肯揭穿，他们几个夜夜轮班守在四哥门口，他偷跑也没个规律，费劲死了。“都不反对么เ？”“反对什么？老祖宗说了，男ç儿家偶尔出门认识点人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小舅舅在，又是太平小姐的地盘，机会难得，老祖宗还说……”“老祖宗还说什么了？”濮阳子豫急问道。濮阳茜嘿嘿笑道：“老祖宗还说，都说现今大姚一代青年俊秀尽出没在‘子夜’了，让他自己去给自己相个ฐ妻主，也不错。”“……”※※※※※※太平扫了一眼大堂，皱着眉头推推明缘道：“明缘，你现没有，最近是不是多了很多外地人？”还都书生，难道‘子夜’已经名扬海外了么？“春闱将近。”明缘头也不抬的道。吓，科举ะ？太平眨巴๒了一下眼睛：“那那些年轻的公子呢？”大家闺秀的条例都是摆设么เ？年轻的公子们都能大半夜的跑出来喝酒了？正在倒茶的漱玉“噗哧”一声笑了。“子夜”上正轨以后，里面用的人都是卫家和君家的年轻女子，侍书漱玉他们太平也没有天天都带着，四人轮班，一天带两ä人，毕竟，总不能让大白天里兰芷园都睡得没人吧？“小姐你不知道，现在咱们‘子夜’可出名了。”漱玉藏着什么希罕秘密似的说道。太平眨眨眼睛，这个她知道呀，可是这跟这些个大家公子有关系吗？据她所知，这里对男子，尤其是大家的公子，管教之严，丝毫不下于中国封建社ุ会对大家女子的约束，男儿家抛头露面，这是很受谴责的事情，这么เ大半夜的，看见这么些明显出自大家的公子们带着面具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不正常吧？漱玉左右一瞥，趴太平耳边嘀里咕噜嘀里咕噜的这么เ一说，正喝水的太平一口茶呛了出来。瞥了一眼一派乖巧的濮阳子豫，哭笑不得，不会吧？都到她这相亲来了？难怪她觉得这几天人呈几何级增长，往日里也就四成满，近日几乎ๆ都满客了。“太平，你看看，这副画如何？”带着羽毛面具的姬采宁从一边探出头来，扬着一副画道。太平转头看去：“不错呀，笔法虽然还弱点，但色彩用得非常好，很有天分，谁画的？”姬ภ采宁扬起头，一副很得意的样子，太平笑：“小采你自己้画的？”没等姬ภ采宁炫耀完，旁边一人伸出只手来把画拨转一边，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评头论足道：“嗯，色彩是用得不错，但细节方แ面太刻意了，笔法力度不够，整个ฐ大局布置得不合理，一看就知道是个新手，完全凭空临摹或者想象，技巧不成熟ງ，也没张力，三流之作嘛。”这人谁呀？！姬ภ采宁眼睛都鼓起来了。“你干嘛瞪着我？我说的都实话。”濮阳茜莫名其妙的看着姬采宁，她不是那么เ轻易点评人的，他生什么气？“你谁？”姬采宁下巴视人，高傲的道。“你不认识我？”濮阳茜一脸诧异的看着姬ภ采宁。“我应该认识你？”“连我都不认识，你还敢随便拿画出来炫？”她们濮阳家以教为ฦ本，礼仪书画音律世家，现在还有画画的不知道她濮阳七小姐之名？天下间还有这么狂妄的人？姬采宁也不是什么เ好脾气的主ว，当下就拍桌子跳了起来：“你算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言不惭？”不认识她就不能画画了？岂有此理，这么เ狂妄的人，他还头回见！“我怎么เ大言不惭了？你别ี擅自曲解话意。”“谁擅自曲解什么话意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话说得够清楚的了，你那画确实不怎么样，受不起一点批评，非学生之道。”“谁受不起批评了？你叫谁学生呢！”“不是受不起批评你这么没修养？”“你竟敢说我没修养？！”“你这还不是没修养吗？男儿家大庭广众跳脚拍桌子的！”“谁跳脚了！你就很有修养么เ？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小肚鸡肠。”“谁小肚鸡肠了，你这人怎么เ这么不可理喻……”“你才不可理喻！狂妄自大……”太平早就趴明缘身上笑得直抖：“喂，你不管管？你小外甥女这可是藐视皇族，要杀头的。”明缘不置可否，眼皮也不抬的道：“丑时三刻๑了。”“时间过得好快呀。”太平伸伸懒腰站起来往外走。“大小姐去干什么，你怎么这个ฐ表情？”濮阳茜将头凑到姬采宁身边好奇的问道。姬采宁飞快的转头凶巴๒巴的道：“你管那ว么多！我什么表情了！”“喂，我说你这个侍僮，脾气这么坏，谁受得了呀！”“你竟然说我是侍僮？”姬采宁指着濮阳茜不可思议的道。“你不是侍僮是什么เ？大小姐人好，你不要学得几笔画ฑ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你、你这个家伙到底是谁！”月光倾泻如水，太平慢慢的走在青石板路上，偶有一阵风吹起她的斗篷裙摆，整个ฐ人便如附上翼般，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前方แ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依稀熟悉的身影，太平微笑起来：“子归。”“嗯。”路子归扫了一眼太平手上，今晚月色明亮，太平就懒得拿灯笼，空着一双手。“怎么เ站在这里？”“交班的来早ຉ了。”“所以你在这里等我么เ？”“嗯。”“怎么不先走？”“怕你走岔了。”路子归淡淡道。这样的话都能ม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这个人，太平一愣，然后轻笑出声。“子归，你喜欢什么颜色？”两人并肩而走，太平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颜色？”路子归疑惑的偏头去看她。“嗯，”太平点点头。“譬如你常穿暗绿色衣服，是不是比较喜欢暗绿色？”“官服。”“不穿官服你喜欢什么？”“官吏便衣。”这人……太平有点黑线：“让你自己挑布做衣服，你要什么颜色？”“都好。”“正红？”“……”路子归皱皱眉头。“宝蓝？”“……”不置可否。“明黄？”“死罪。”太平无语的看着路子归，没一会儿，路子归投降了：“黑色。”黑色呀，太平点头，跟她想的一样。“子归，你喜欢花么？”“还好。”“喜欢鸟么？”“还好。”“喜欢睡觉？”“……还好。”喜欢睡觉的那ว个人是你吧？天天都是睡不醒的样子……“喜欢打架？”“……需要的话……”“刀跟剑更喜欢什么？”“弯刀。”圆月弯刀？很具杀伤力的武器呀，这人就是个暴力份子。太平笑：“喜欢安静？”“嗯。”“喜欢酒？”“嗯。”这句答得相当肯定。太平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路子归微笑道：“你饿不饿？”“还好。”路子归也跟着站住脚๐。“我请你去喝酒好不好？”路子归迟疑了一下，点头：“好。”“子归你的功夫好吗？”“过得去。”“轻功如何？”“还行。”“可以带人吗？”“可以。”“那个地方有点远。”太平弯眼继续温柔的微笑。路子归好一阵无言，伸出了手。“天沐府”庞大幽深的酒窖里，太平按下左边墙上的一个ฐ扳手，伴随着一阵“咂咂”声，四面八方แ的角落都有暗板移开，里面的明珠托出来，珠光映得整个ฐ酒窖都亮堂了起来。最前面是一张原木长方桌，摆着两把椅子，其后是一排排或大或小的酒架，一捅捅的酒坛延伸向酒窖深处，这个酒窖大得近乎看不见头。让路子归坐在桌旁้，太平自己在酒架上翻腾。“这就是君家酒窖吗？”路子归罕见的两ä眼铮亮，语气略带些许兴奋。“是啊，怎么？你知道？”太平边找酒，边惊讶的问道。“嗯，在边疆听说过。”路子归左ุ顾右盼，君家酒窖，非常非常的有名。边疆将士们都知道，君家或许没有天下间最好最锋利ำ的兵器，但君家绝对有天下间最烈最香浓的酒，所以，路子归在“子夜”里看到เ层出不穷的各类古怪的美酒时，从来没有感到เ惊讶过。当然他也不会知道，君家的酒跟太平的酒，那已๐经是两码事了。“你尝尝看。”太平从墙上取下一个挂着的大木杯，用木勺从一个木制的大酒桶里舀了小半杯酒递给路子归。路子归接过杯子，酒香扑鼻而来，浅浅喝了一口，在嘴里回味了一番๘才缓缓咽下，道：“这就是子夜里的那个麦酒，不过似乎ๆ更纯了些，更香也更烈……”太平点头道：“嗯，就是大麦的主料，不过这个多提纯过滤了一遍。”转身又从酒架上拎过来一个酒壶，用青花小瓷杯倒了半杯透明无色的酒，递给路子归，笑道：“这个要小心些。”这酒刚拔掉壶口塞子便散出浓郁的酒香铺满室，路子归惊讶道：“这酒怎么会如此清澈透明？”低头小心的抿了一口，立时顿觉火烧般灼热的感觉从口舌口腔直接烧到เ心脏席卷腹部，脸上一阵烫，额头顿时冒汗。“好酒！”路子归脱口而出。太平哈哈一笑，怎么会不好，这是蒸馏过的酒，荞麦，黄米，大米，糯米，高粱，正宗的五粮液ຂ，比起古代的这些甜米酒黄酒，度数高太多了。“能ม喝吗？”路子归点点头又摇摇头，喝是可以喝，不过一般人喝不了，这酒委实太烈，北方边疆苦寒之地，一定会非常喜欢。看出路子归稍有些疑惑的表情，太平笑道：“这酒可不能放子夜卖，那ว些酒鬼还不疯了？我可不愿意整夜酒气醺醺的都是些醉鬼，果酒喝喝也就好了。”“为什么เ？”既然不卖又为什么เ要酿造出来？这么好的酒，只藏在酒窖岂不可惜了？“这种酒酿造的工具很麻烦，我也没想到真能弄出来，刚弄好没多久，这还是第一批成品，不多。”太平耸耸肩。这些东西她都只是提供一个ฐ想法罢了，剩下的都是君家那些人在捣鼓，事实证明人类从来就不缺乏创造力。说笑着，太平又抱过来一个小坛子，路子归露出兴奋的表情，逗得太平笑倒：“这个ฐ没那么เ烈，我自己้酿的。”浅浅的琥珀色液体倒在黑陶筒状杯子里，好久才能感觉到淡淡的杏香，凑鼻子过去使劲闻，酒香还是那般清淡，一点没浓烈起来。太平坐下来，单手撑头看着转杯子的路子归，琥珀色的眼睛柔柔亮亮的也宛如两颗明珠：“这是用苦杏和糯米一块酿的，不烈，我酒量不好。”或许是美酒当前，路子归也退去了几分冷肃，表情生动了许多，整个人都流出和平常不一样的风采，太平看得笑眯眯的。路子归轻轻喝了一口，入口清凉微苦，咽下喉才反上来一阵淡淡的纯香，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口感清爽却不会冷冽，人似一清又一淡，口齿间纯香缠绵，回味流长。“好酒。”路子归点头，这时最适合一人独酌或者两人相约的酒，醉意缠绵，诱惑力十足。“喜欢？”“嗯。”“今晚就喝这个ฐ好么เ？”路子归点点头。“我们上屋顶ะ去喝！”太平兴奋的站起来，抱出早准备好的两个酒坛子。路子归：“……”“子归，你喜欢大漠？”太平的酒量确实不好，三分之ใ一坛子下去，已经两眼迷离。“嗯！”路子归的两眼黑得亮：“太平见过那样的天吗，苍蓝ณ苍蓝的一片，漫漫黄沙连绵不尽，日里烈阳如火，夜晚冷月冰寒入骨，人在沙上走，秃鹫就在天上飞，放眼望去，天地间就你一人，你是那么的渺小，可整个世界仿佛都是你的，寂静得能ม让你掉泪，赤裸裸的生存，赤裸裸的鲜血，相识一笑可拼酒，转眼再遇可拔刀，大漠的儿女，就像太平你的烈酒一样，奔狂如火……”太平抱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口，轻轻笑道：“我见过，梦里见过……”那ว个梦是她的前世，她见过那样的大漠，还是那样的漫漫黄沙，还是那ว样的骄阳似火冷月如钩，不过却再没有了烈马狂歌的大漠儿女，只剩ທ下苍冷的历史痕迹。“那样的大漠是梦不出来的。”路子归也抱着坛子喝了一大口，摇头道。“子归也想做那ว样烈火的酒？”路子归沉默了很久ื。“我喜欢那片大漠。”那ว苍蓝的天，那无边的沙，那无尽的寂静与孤独。太平大笑，头顶ะ明月如画。如果沧海枯了，还有一滴泪那也是为你空等的一千个轮回蓦然回中斩ล不断的牵牵绊绊你所有的骄傲只能ม在画里飞大漠的落日下那吹萧的人是谁任岁月剥去红装无奈伤痕累累็荒凉的古堡中谁在反弹着琵琶只等我来去匆匆今生的相会烟花烟花满天飞你为谁妩媚不过是醉眼看花花也醉流沙流沙漫天飞谁为你憔悴不过是缘来缘散缘如水子归子归，这酒还没有名字，就叫子归可好？好。叫了子归，可就不能ม卖了。好。子归子归，带我去看看那片大漠可好？我们去卖给烈火的大漠儿女烈火的酒。好……等他们喝醉了抢他们的骏马宝刀，汗血宝马圆月弯刀…………一坛子才喝了半坛太平就已经醉了，靠在路子归身上，先是胡言乱语，然后就睡着了。睡着的样子，像个ฐ老人，也像个孩子，睿智的淡漠也无邪的快乐่，路子归看着她无奈的笑了，那笑容，幽静的，没有一丝声音，雪落般的漂亮。这个女子，她是真爱他么？路子归找不到答案，恐怕太平自己้也没有答案，不过这已经不重要，因为他，或者她，她们已经被迷惑了……这样的心境就如饮酒，苦涩，却让人无法自拔的沉醉……天色欲白未白，路子归仰头把太平坛子里的酒也喝干了，抱起她跳下屋脊ิ，抬头却看到一个ฐ白衣僧人，漂亮的淡漠的眉眼，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了，路子归走至他面前，他伸出手来，路子归沉默的将太平递给他，他沉默的接过转身往树木掩映的深处走去。照来时一样翻墙跳出天沐府，路子归站在大街上，深吸了一口气，清晨的空气清凉如水，今天会是一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