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呢？”王强一见老洪就问。
“不，”王强笑着说，“我去打点酱油，听说洋行里不是有新来的好酱油么？”
“你又想好事了，鬼子不会认为小坡跑累็了，就开一趟车来，叫你扒上，送你到目的地。”
就在他称赞这支武器的同时，部ຖ队里四下传说着这些枪支的来路，和老洪他们在枣庄扒火车杀鬼子的故事。这一切，当然都是带着几分神奇的意味传诵着。李正是个ฐ实际而又肯用脑筋的人，他不相信什么神奇，他觉得在党的领导下，智慧加勇敢，就是一切胜利ำ的来源。因为ฦ敌人虽然暂时的强大，但由于侵略战争的本质，决定了他们的野蛮和愚蠢，所以必然失败。枣庄和铁道上有我们的游击队扒火车杀鬼子，就是那ว里存在着他们活动的条件。虽然他是这样想，可是他还是被这些生动的事迹所感动。他对着自己้的老战友二营长说：“《游击队之ใ歌》上只说到：‘在密密的树林里，在高高的山岗上’打游击。可是我们的游击战争已经打出游击队歌的范围了，在广阔的平原上开展了；现在我们又展到在敌人的火车上打游击了。”
“是的，应该称同志，这称呼够味！”
“你找他干啥？”
晚上王强对老洪说：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从庄西进来一个人影，绕过两个焦池，来到一家大门前，他把门推开，走进院子里。
他们是从这二等车的两头进去的，穿黑大褂的人一进门就看到门边坐着一个ฐ鬼子，这次他和刚才在进口时不同了，好象进口的鬼子特别ี使他憎恶，这车里的鬼子值得尊敬一样，他忙摘下了礼ึ帽，满脸笑容的向这个ฐ趾高气扬的鬼子深深的鞠了一个躬，便坐在鬼子的对面。他又瞟了一眼鬼子身后板壁上挂的龟盖匣子，就知道这是个押车的小队长。
黑大汉把烧鸡和酒都放在临ภ窗的小板桌上。小桌正位于他和鬼子中间，夕阳透过玻璃窗照着兰陵酒瓶，泛着粉红诱人的颜色，一个酒瓶大概被主人打开过，酒味和包在纸里的酱紫ใ色的烧鸡的香味，不住的钻进人们的鼻孔里。开始鬼子感到和中国人坐在一起很讨厌，可是当他的眼睛溜到酒瓶和烧鸡上，脸上就露出和悦的样子了。所以当黑汉子把最好的炮台烟抽出一支递上去的时候，这鬼子小队长也就接过来。黑汉子又是那ว么殷勤的划了火柴为ฦ鬼子点烟，在一阵烟雾下边，鬼子的脸色变得和蔼些了。
“你的什么干活？”小队长吸着烟，问起黑脸汉子的职业。“开炭厂，”黑衣汉子笑着说，“峄县有我的炭厂，枣庄有我的一个大炭厂，我们每次要向太君的煤ศ矿公司定二百吨的货。”
“买卖财大大的。”
“太君煤矿的财大大的，我的小小的。”
“你的哪边的去？”
“我到兖州去，”黑汉子看到เ鬼子的眼睛又盯到烧鸡和酒瓶上边了，就说，“我去看朋友。”
当他说到朋友，突然站起来，打开了烧鸡的纸包，撕下一条大腿，带着大块的肥肉，他把这鸡身上肉最多而最好吃的部分。让到鬼子小队长的面前。
“你我朋友大大的，米西！米西！”
“不不！”鬼子虽然推却着，可是嘴里的口水早流出来了。因为“皇军”到中国来，最喜欢吃鸡，一扫荡，他们就抢进农民的家，捉老大娘心爱的鸡，捉不住就用枪打，有时老大娘为ฦ护鸡而死在鬼子的刺๐刀下。现在他看到เ这黑衣汉子，把香喷喷的鸡腿举到他的面前，略一推却，就接过来，大嚼起来了。
黑衣中国人显得是个极慷慨的人，干脆ะ把酒瓶子打开倒满一茶杯，和鬼子小队长痛饮起来。小队长一边喝着一边称赞着对方：
“你的好好的！”
黑汉子回头望了一下黄脸商人，这时他也正和另一头车门的鬼子在对谈着，吃着点心。不时从那边传来一阵很欢乐的笑声。
这笑声引起车厢里旅客们的注意，人们不住的望着他们，一些人含着卑视的眼神对这黑脸的和黄脸的中国商人盯着。显然，有些人在暗暗的骂着他们：“你们是中ณ国人呀，你们为什么เ这样无耻！”
火车已经向枣庄开动了，突然从外边进来一个中ณ年的庄稼人，穿着带补钉的破棉袄，肩上搭一个钱褡，钱褡里装ณ得满满的，有一簇葱牙露出来。他象刚赶集回来一样，竟闯进到这二等车里了。
鬼子小队长正和黑汉子喝得起劲，一看到这老实的庄稼人，便突然把酒杯放下，对这冒然闯进二等车的庄稼人凶恶的瞪起了眼睛。黑脸汉子忙站起来拦住鬼子抢上一步，叱咤着：
“你没坐过火车呀！这是二等车！你这个穷样子，只能坐三等车，快走！到เ那边车上去！别惹太君生气！”
背钱褡的庄稼人连忙点头说“是是……”，就退出去了。黑汉子笑着对小队长说：
“这是没见识的穷乡下人呀，太君不要生气！”
火车锵锵的向枣庄行进着，夕阳已经落山了，黑脸人和黄险人在和鬼子热闹的吃着笑着，他们越亲热旅客们越感到讨厌。火车头上的汽笛呜呜的响了两声快到枣庄了。
黑衣汉低声说：“去解个手。”便到เ车另一端的厕所去了，推了一下厕所的门，说了声“有人！”就到另一节车上去了。他到另一节三等车上，看看人挤得满满的，门两边的鬼子旁边也有着和鬼子嘻笑的中国人，互相让着烟，吃着水果。他走了几节车厢都是这样。今天票车上押车的鬼子们都很高兴，因为他们身边都有着讨他们喜欢的中ณ国人。他们把枪挂在板壁上，用各种声音笑着，有的甚至喊着：“花姑娘！”他们仿佛感到“中日亲善”真实现了，他们屠刀下的中国人都驯服了。黑大汉在一节车上看到เ刚才闯进二等车的庄稼人，他正在鬼子的身边眯着眼笑，从褡连里掏出一把花生让鬼子吃：“吃吧！这是我自己种的！”
黑衣人回到二等车，又和鬼子小队长喝着另一瓶酒。这时他看到黄脸人也出去“解手”了。他是走的另一端，因为ฦ二等车挂在列ต车的中ณ间，刚ธ才他到เ列车的前边去，黄脸人是到车后边去了。
火车渐渐慢了，黑汉子从车窗望到外边煤烟里的几根大烟囱，知道火车已经开到枣庄车站。
票车进站的时候，天已๐经暗下来了，站西扬旗上的红灯慢慢的亮啦。就在这扬旗外边，路基旁边小矮树丛里，有两个ฐ人影在动。
老洪听见渐渐变大的隆隆声，突然不响了，他望了一下车站上嘶嘶喷气的冒着烟的车头，就低声的对彭亮说：“票车进站了。”
彭亮感到快上车了，离上车只有五六分钟的时间了，一阵紧张使他的心跳起来。他不是在担心扒不上去，论扒车的技术，他在队上是不次于老洪的，也算是个出色的扒车队员。使他心跳的是他感到เ自己马上要参加一次有重大意义的战斗ç了，在这次战斗ç里，他要真正作为司机来开车了。他按不住内心的激动，呼吸也有些急促。他悄悄的对老洪说：
“你在这边，我得到道北去，因为司机的位置在右边，咱们从两ä边上。”说着他扳开了手里驳壳枪的大机头。就准备从一个路基的小桥洞里钻过去。老洪一把拉住他说：“我上去先开枪，记着别ี伤了自己人！”
“记着了！”离彭亮不远的地方แ是一个碉堡，他隐蔽的从一个ฐ小沟里窜进桥洞，到เ道北去了。
站台上的绿灯亮了，开车的喇叭声响了。“呜，呜……”一短一长的震耳的汽笛响过以后，车站上的火车头嘶嘶喳喳一阵，接着就轰轰隆隆的开过来了。彭亮爬到一棵小树近边，已经听到เ铁ກ轨咋咋的音响，他迅的爬过去，在路基的斜坡上停着。
轰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震得天摇地动。车头越来越大了。如果把车头比作跑来的大铁ກ牛，那ว么，彭亮小得象一个黑甲虫样爬在颤动的路基斜ฒ坡上。可是这个铁牛越来越大，大得简直象半壁黑山样向他头前压过来，他毫不畏惧的迎着即将压到眼前的黑山，勇敢的窜到เ道边的路基小道上。当车头的前部闪过他的身边，他的手臂象闪电样的向车头上一伸，抓住上车的把手，紧ู跟两步，身子一跃，右脚就踏上脚踏板了。
彭亮在脚踏板上缩着身子，略微一停，便把头向上伸得和上边司机工ื作人员所踏的地板一样平，猛一露头，往对面一看，他看到司炉的两ä只脚，司炉显然正在往锅炉里上煤ศ。他从司炉叉开的两ä腿中间，一眼望到เ老洪从对面上车的脚踏板上，探出半截身子，只见老洪把短枪朝他右边的司机座上一举，彭亮马上一低头，耳边听到“当！当！当！”一连就是三枪，机车忽然震动一下。当他再探出身来，看到鬼子司机象黄色的草捆似的倒在锅炉前边的铁板上，血汩汩的向他这里流。他马上窜上去，老洪用枪逼住司炉，他就跳向右边的司机座，扶住了已经失去掌握的开车把手。老洪把司炉用绳子捆了，司炉是中ณ国人，老洪对他说：
“工人兄弟，为ฦ了我们抗日的战斗任务，你只有先委屈一下老洪把司炉推向一个角落，就拿起大铁铲，把煤一铲铲的朝锅炉里送，锅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把老洪坚毅的脸孔映得通红。彭亮把原来的度加快了。
彭亮屏住气息，静静的坐在司机座上，腰里别着枪，手扶着开车把手，耳边听着呼呼的风声，眼睛直视着正前方，驾驶着火车，在傍晚的原野上奔驰。刚才在路基斜ฒ坡上，这象半壁黑山样向他扑来的怪物，现在已在他手下驯服的前进。这一列为鬼子警戒着的客车，现在从车头到车尾，整个都掌握在彭亮的手中了。就在这里，在这鬼子掠夺中国资财的大血管上，任彭亮作着自由的飞行。他脸红涨着，心怦怦的跳动着，他感到一个熟练的司机在作着得意驾驶时的愉快，他也感到เ一个英勇的游击队员，在战斗中ณ创น造奇迹般胜利ำ时的紧ู张。愉快和紧ู张交织在一起，汇成内心的按不住的兴奋。他是个多么เ不平凡的司机呀！
他自小就梦想着将来作一个司机，正象现在一样，稳坐在司机座上，眼睛亮的直视看前边，铁轨象两条抽不尽的银线一样，往自己脚下拉。在铿锵的机器声中，耳边听着呼啸的风声，无数的村落、树林、河流山脉……象旋盘似的往后滚，这是多么高兴的事呀！可是在旧ງ社ุ会里，父亲的叩头求情，也只能使他空有一身开车的技术，始终没有达到愿望。想不到今天，他作了抗日游击队员后，才真正的来作一个司机，虽然他这次开车，是个很短的距离，可是他这次开车的意义，不在距离的长短，而是掌握住它，象跳上急性的烈马奔向敌人一样，他要把它开到埋伏的地点，把敌人载到那里给以消灭。他就是这样的战斗的司机工人，虽然开的时间短，但是对这次配合山区反扫荡的战斗，却具有着重大的意义แ。几分钟็后，就要实现这个理想了。
彭亮驾驶着火车在飞行，老洪提着大铲，把煤炭一铲一铲的送到炉口，添足了煤。彭亮迎着西天的晚霞，从前边的小玻璃窗里，望着远远的“”形的东西，他知道这是王沟站东的扬旗，要到王沟车站了；按平时司机的习惯，应该是拉响汽笛报告站上，并把度放慢，准备进站停下，让车上的客人下来，并让站上候车的人上车。可是他不是一般开票车的司机，他现在是八路军的抗日游击队员。他知道王沟车站驻有鬼子，他不能在那里停下，因为前边等着他的不是王沟车站上候车的旅客，而是王沟站西六七里路的三孔桥下埋伏的战友。他没有把车放慢，只向老洪打了一个ฐ招呼：“王沟车站要到了！”
老洪抬起了头，他脸上满是煤灰和汗流，他瞪着光的眼睛，抡起大铁ກ铲往前边一指，象带领突击队冲锋的指挥员一样，怒吼似的命令道：
“冲过去！”
彭亮从老洪的吼声里，吸取到เ了无限的战斗力量，他象怒的狮子一样，伸手抓住拉汽笛的绳索，往下一拉。
“呜……”
粗暴的震耳的吼声，在王沟车站周围连续的响着，火车驶进扬旗了，彭亮从小玻璃窗里，望到了前边月台上的黄色的、黑色的人影和红绿灯。他把开车的把手拉到เ最高度上，火车头象了疯似的，轰隆轰隆的飞奔过去。
车站上的建筑和月台上的人影只在他的眼前一闪，就过去了，由于飞快的度，站上传来的一片嘈杂声和喇叭声，也只是一霎就在耳边飞过了。彭亮驾驶着如飞的火车，冲过月台，一直向西扬旗外奔过去。他知道王沟车站上的鬼子和工作人员纵然知道事情不妙，可是也只能摊着双手，干瞪着眼，却不能使他所驾驶的飞奔的怪物停下。任凭敌人多少兵力，也拦它不住，谁敢撞它一下，就会叫他粉身碎骨；就是敌人用密集的炮火，也追它不上，因为ฦ它一转眼就驶过去看不见了。老洪放下手中的铁ກ铲，从司机房前边的小门里，攀着车身上的铁ກ扶手，到车头的最前端的“猪攻嘴”上站着。由于车跑的特别快，迎面的风在撕着他的衣服，象谁用力把他往后拉。前边的铁ກ轨，飞快的往后抽。他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擎着驳壳枪。西方แ红紫的晚霞映着他的脸，他挺立在那里，浑身都充满力量，亮的眼睛，向前边望着，他看到火车已๐驶过弯道了，马上就到了三孔桥了，他仔细的向道旁搜索ิ着。当他遥遥望着三孔桥铁道两边的路基上已๐散布有黑黑的人影时，他用力的向远处喊了一声：
“政委准备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