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他干啥？”
“你我朋友好好的！”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从庄西进来一个人影，绕过两个ฐ焦池，来到一家大门前，他把门推开，走进院子里。
显然，炭厂的生意是很兴隆的。每当晚上，他们洗过脸，吃着咸鱼燉豆腐和麦子煎饼，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神情，穷困暂时离他们远些了。过去和他们同一命运的人们也来要求参加了。
一天晚上，老洪叫小坡把栅栏门关好，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在豆油灯下，他低低的，但却很有力的说：
“兄弟们，不，同志们！以后当我们在一起开会时，我们就要以‘同志’相称了。”
“是呀！”小坡高兴的说，“半月前我就偷偷叫彭亮同志了！这是个多么亲热的称呼呀！”
“是的，应该称同志，这称呼够味！”
“静一下，听老洪讲下去！”王强知道这是开会，截住了大家，小屋里又静下来。
“同志们！我们的炭厂最近的生意很不错，这样做下去，我们会赚很多钱的。……”
“是呀！天一亮，小车就拥上门呀！……”
“我抬了一天炭筐，汗都来不及擦，”这是鲁汉粗哑的声音。
接着老洪把含笑的眼睛，变得严å肃些，对大家说：
“可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咱们这买卖是什么เ人开的，是怎样开起来的。要是忘记这一点，像一般商人那ว样糊里糊涂过日子，那我们就会在高兴当中脑袋搬家。”
随着他最后的语音，人们脸上都换上了严å肃的表情，眼睛都望着老洪坚毅的面孔，炭店里霎时变得非常沉静。虽然大家都不响，但是从人们的眼睛里可以看出，好像大家都在表示：“老洪，你说吧！我们听着。”
“同志们，我们不是商人！”老洪坚定的说。”我们从来也没打算坐在柜台上去赚别ี人的钱。我们从小都是在炭渣里长大，捡炭核，下窑挖炭，扒火车，哪一天不是和把头、炭警、坏蛋翻筋斗ç，挨饿受气的过穷苦日子！现在鬼子又来了，过去抓着咱头皮的有钱人跑了，有的趴在东洋皮靴上叩头当了汉奸。压在我们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除了和穷困斗争，还得和鬼子干。看看日本鬼子在咱枣庄怎样杀人，把我们的煤和粮食，一列车一列车的抢走，多么痛心呀！只有我们穷苦的工人，才知道祖国财富的可爱，也只有咱们工ื人，受尽了困苦，才真正懂得仇恨。”老洪的眼睛在着愤怒的火焰。他继续说：“同志们，难道凶恶的敌人，会让咱们笑着脸皮，平安的每天吃麦子煎饼和咸鱼燉豆腐么？不会的，谁要这样想、谁就错了。……”
“对！”
“对！一点也不假！”
人们都点着头。彭亮想起父亲死在刺刀下，妈妈吃着黑地瓜菜团，他的眼皮红了。他继续听着老洪讲：
“我们过去靠斗ç争过日子，今后还得斗争，而且斗ç争要更坚决勇敢。我们现在开炭厂，做买卖，只是和敌人打马虎就是了，难道咱们还真做买卖人么？大家来参加时，你们都表示ิ过决心。我从山里来，也为了和大家一起组织起一支武装ณ，在这两条线上干一场。共产党教育了我，使我的眼睛亮了，能够站在穷兄弟面前讲了上边那一席话。以后咱们人多了，山里还会派人来的，到เ那时大家的眼睛都会放亮了，朝着一个光明大道前进。可是现在怎么เ斗争呢？”
老洪停了一下，望着大家。
“老洪，你说吧！要怎么干，咱就怎么干，谁也不会给穷兄弟丢脸！”彭亮领头说。
“上次我们搞了敌人一部分枪，交给山里。上级奖励了我们两支短枪，加上原来一支，共是三支短枪。现在我们是七个人，以后还要展，枪是不够的。现在我们不是用炭块和车警搏斗了，我们对付的是全副武装的鬼子，没有枪怎么能ม行呢？要是每人腰里都能有一支短枪，有事就好应付，不行咱就裂。如果现在不打算到เ，以后遇事就干瞪眼。说要搞枪，就马上搞。枪从哪里来呢？当然向敌人那里搞。最近我们要想办法搞一下。不过不能ม白着眼等机会呀！眼前也有个救急办法。咱们的炭厂最近不是很赚钱么？以后还会赚的，遇机会还要搞车弄钱的，钱就是救急办法。我提议这钱的用处有两ä个ฐ：一个ฐ是分一半给家属，使家里日子能ม过得去，多的可在家里存起来，以防万一。另一半买枪，鬼子来时，中ณ央军跑了，从一些逃兵手里，可以买到เ枪，大家认为怎么样？”“同意！”
“同意！”
“因为这是大家的事，那么咱们表决一下吧！”
七个人的右手一齐举起来，老洪从大家乌黑的、握的紧紧的拳头上，看到เ了力量。他脸上浮ด起了笑容，亲切的说：“同志们，放下吧！”第一次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会后，彭亮和小坡、林忠在议论着：
“咱们的老洪，真和往日不一样了呀！过去咱们穷兄弟谁会讲句话呢？穷兄弟到เ一起，一看脸色就知道是受气了，还是饿着肚子，还用嘴去说么？真是受不住了就骂一声‘奶奶’，握着拳头拼了。就说老洪吧，他过去老是蹲在墙角上，半天不说话，可是你看现在，他讲起话来多有劲呀！每一句都像小锤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他不仅会讲话了，”小坡也点头说。“他干事也和过去大不一样了呀！那次从铁ກ闷子车上搞枪，这个事只有老洪能ม办到。可是，一搞下来，我和他正收拾着枪，鬼子的小摩托卡嘟嘟的开来了。探照灯直往我们照，老洪把机枪架起来，他要我压子弹，他在瞄准了。当鬼子摩托卡开到跟前了，我趴在那ว里光等着机关枪响，可是没有响，老洪并没有开枪，如果开枪，我们在暗处，鬼子在明处，还不是一打一个准。可是老洪并没有那样作，事后我问他为ฦ啥不打？他对我说，打是能ม打个痛快的，可是机枪一响，大兵营的鬼子开过来，我们人倒好跑，可是枪呢？三四捆步枪，还有机枪、子弹，我们两个人是背不动的，要是丢了枪，那么，我们忙了这一夜，为ฦ了什么เ呢？就为痛快的打两ä梭子机关枪么เ？小兄弟，你再想想。看咱们的老洪想得多周到哩。要是过去的老洪，看到เ鬼子的摩托卡，机关枪在他手里，早嘟嘟起来了。老洪是和过去不同了。”
“对！”沉静的林忠点头说，“从山里回来后，他是比过去更能ม干了。”
他们找到老洪，紧握着他的手，嘴里不住称赞着：“老洪，你比过去能干多了！”
“我能干什么呀！”老洪笑着说，“如果有点进步的话，这是党的功劳，党对我教育了呀！我们在党的教育下，大家都会成为ฦ能干的人！以后山里有人来，你们就会知道我的话是对的了。”
“山里几时有人来呀？”小坡着急的问。
“会来，只要我们组织好，马上就会来的。”
“党！”这个字眼在他们脑子里转着，他们急切的盼望着山里有人来。
为了更快的武装起来，老洪和王强在夜里又搞了几次车。不过扒车更困难了，鬼子对铁路的控制ๆ，一天天加紧ู了。在铁路两ä侧，每隔几里路修一个碉堡，里边住着鬼子和伪军。在碉堡之间，指定铁路两侧各村的伪自卫队站岗，他们在铁道边的土坎上挖一个洞，铺上草为ฦ鬼子看路。鬼子要他们在洞口扎上一人高的草把，遇有情况，就用火柴点着，鬼子看见火光，就坐着摩托卡、铁甲â车出来。
老洪和王强他们经常到铁路两侧的土洞里，去看这些被逼迫来看路的人。他们在钱路线上常和这些人碰面，都是熟人。这些庄稼人，成夜的蹲在地洞里烤火取暖，来避洞外的风寒，等到他们看到铁ກ道上照着白光，才抱着膀子出来，扛着红缨枪，站在草把信号的旁边，向鬼子显示他们很尽职责。他们对老洪说：“我们不会坏你的事的。”
可是有好多次当他们一跳下车，在搬运东西时，就被碉堡上和巡路摩托卡上边的鬼子现，在一阵激烈的射击声中，他们不得不丢â下东西匆匆跑掉。
敌人常出到山里扫荡，为了后方แ的安全，对枣庄街内也加强了控制，夜里经常查户口、捕人。白天把捕来的中ณ国人，戴上只留着两个眼睛的黑色面罩，装在汽车上，每逢有这样的汽车过街时，人们都躲藏着。有时一队鬼子正走在一条热闹的街上，突然一声哨音，鬼子四下散开，端着刺刀嗷嗷乱叫，像冲锋一样在街上乱窜着。这时，走在街上的人谁若沉不住气，惊慌的跑了，就认为ฦ不是良民而被抓走。鬼子就用这样鬼办法，抓了不少中ณ国人送到宪兵队，有的被刺刀刺๐死，侥幸放出来的，也被狼狗咬得遍身稀烂。
没有正当职业的穷人，也被注意了，一些过去和老洪一块吃过两ä条线的穷兄弟，有的也被捕了。
在一个晚上，王强以很沉痛的声调告诉老洪说：
“李九被鬼子杀了。”
“怎么？”老洪睁大了眼睛问。
“李九叫鬼子杀了，死的很惨！”
这李九是老洪和王强要约的队员，过去他们都在一起扒车、捡煤核。鬼子来后，他也出去参加过游击队，可是他参加的不是共产党领ๆ导的，而是顽固派的游击队。这些队伍不打鬼子，光糟蹋老百姓，他待不下去，就带了一棵短枪，跑回了枣庄。他勇敢、能ม干，枪打得准。在一天夜里他偷偷摸进鬼子的兵营，打死了七个ฐ鬼子。他虽勇敢但有一个毛病，就是光靠他的枪法，不相信别人。老洪和王强曾经把他请到炭屋里，一块喝着酒，劝他参加炭厂，一块打鬼子。他却不干。他说：
“做买卖有啥意思呢，有这棵枪，吃遍天下。”
听到这话，老洪知道李九已๐走到เ另一条路上了。凭着他这蛮干法，他的枪能打鬼子，也可能ม做出坏事。不过老洪很爱他的能ม干勇敢，便以穷兄弟同心合力，团结抗战的道理说服他，可是李九总是摇着头说：
“打鬼子我不熊，可是要我入伙，我不干。自己光杆干多痛快，人多了也嫌累็赘呀。为了打鬼子，你们要我帮助，我不帮忙不够朋友，可是要我参加干，对不起！”
老洪和王强没能把他劝过来。老洪知道他的脾ຆ气，他只相信自己的勇敢和枪法，不相信群众力量。他所说的“嫌累็赘”，实际上是怕别人坏了他的事情，平时他的行动从来不叫别人知道，老洪又和他谈了两次，看看没有效果，就暂时没再约他。不过老洪每想起来总感到是个心事。现在听王强说他死了，不觉吃了一惊。他问：
“他是怎样叫杀了的！”
“是这样：他从来都是晚上活动，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夜里经常在公司东门外一个相好的寡妇那里落脚。这一点人家早ຉ知道了。朋友劝他，他老不听。这天晚上，他喝了酒打了鬼子一个门岗，就住到那个孤零零的小屋里。一个特务叫魏秃子的，向宪兵队去告密。天刚亮时，五十多个ฐ鬼子包围了那个屋子，李九平时认为自己้枪法好，身轻如燕，可是这里偏偏四下不靠人家，没地方แ隐蔽，逃不出去。鬼子冲进去，虽然被他打倒了两个ฐ，可是他自己也被刺刀穿倒了。他死了鬼子还不解恨，又把他刀砍八段，抬着游街，现在街上还高挂着他的头颅ๅ。”
听王强谈后，老洪叹惜着说：“他是能ม干的，可是不相信大家的力量，落了一个ฐ个人蛮干的悲惨下场。”然后，又严å肃地对王强说：
“同志，我们要记住这个ฐ教训，我们一定要有组织有领导的干。要加强教育，提高队员的政治觉悟。要相信集体和依靠群众。用在山里党经常教育我们的话来说：李九是犯了个ฐ人英雄主义。
根据这一事实，老洪专门和队员们作了一次较长的谈话。由á于敌人对无固定职业的人的注意和逮捕，使有些过去一道下窑扒车的穷兄弟也来炭厂，要求参加。一个叫赵六的中ณ年人，和一个ฐ结实的年轻人小山来找老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