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次，警察作了周密的部署：在那扇秘密小门的门外附近，男女工人皆被警察及时拦住了，并被带到了警长以及荣太太的面前。
李娟在劳动的开始几天，累็得腰酸背痛，趁着上厕所的机会偷偷地哭过若干次，几乎ๆ熬不下去了。但她看看年仅十七岁的阿莲都能含辛茹苦，又想想自己求学和父亲治病都需要不少的钱，于是她悄悄地给自己打气，终于坚持住了：她要求自己至少得在这里干满留แ级有空的日子，从而积攒一笔较为可观的经济收入，再回巴黎第n大学的课堂不慌不忙地继续学业，同时也能很有保障地资助父亲在上海ร治病。
李娟连忙进行自我介绍：“我叫李娟，是阿柳在上海的表妹。我是自费留学生，已在就读的大学办了留แ级一年的手续，具备打工的资格。我想来荣老板的箱包公司打工。请荣老板原谅我的冒昧。”
警察向李娟显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没有摊位，那有没有经营许可证？”
李娟的语气很自信：“是啊。按时上班是完全能行的。”她见柳绍禾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主动提出来：“阿柳，你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些事情想跟我谈么？”
这个女孩子显然是亚裔，但容貌则ท与中国内地的女孩子有较大的差异。她的个头不算高，却小巧玲珑。她的肤色不算白，却呈现了巴๒紧巴嫩的青春光泽。若与李娟、陈晓玉那两位上海ร姑娘比起来，她的身上则洋溢着亚热带丛林地区很别ี致、很奔放的气息。她向黄福稳显出一副“自来熟”的神态，法语说得很流利：“嗨，你好！我叫阿蜜，很冒昧地想认识你。你是来招工ื的老板，对不对？”
黄福稳说：“时间是上午九点半至下午两点半，以及下午三点半至晚上十一点。午饭与晚饭，由店里免费提供。至于工资嘛ใ，一整天两ä百法郎，我用现金支付，你不必交税。”
作为福稳中ณ餐馆洗涤组的组长，李娟却是不脱产的，每天仍需不折不扣地完成洗碗的任务，但她对此并无怨言。不脱产就不脱产吧，劳动毕竟不是什么เ丑事；何况，“组长”这种头衔，还能使她每月多领三百法郎的职务津贴哩。她感到委屈的是，虽然她在店里其他员工的面前不脱产，可她在私下里却常常要被黄福稳用蛮力脱光衣服，让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毫无保留地奉献给黄福稳那ว强烈的性欲。正因如此，她总是寻思着要黄福稳在经济上尽量对她有所表现。
李娟松了一口气：“黄老板放心，我会的。”
黄福稳闻言十分惊诧，可以说是“天大的兴趣从天而降”了。黄福稳的兴趣，并非在于那句歇后语的内容，而是在于李娟无意中撂下的上海话。
李娟点了点头：“都是真的。”
阿蕊说：“可我身上今天‘来红’了，八成是遇上了‘痛经’了，不能接触冷水。”
李娟说：“第二，我目前没去学校上课，并不表明我要荒废自己来法国留แ学的学业。因为我已在巴黎的一所公立大学办了留级的手续，留แ级一年。否则ท，我就续签不到留学的居留แ权，也就谈不上什么เ打工不打工ื的了。”
李娟又问：“那……你了解歌剧《卡门》么เ？你觉得‘卡门’那样浪漫的女子，究竟应该生活于上流社会，还是应该生活于底层社会？”
阿荣高屋建瓴般地说：“我倒觉得，阿柳刚才的一番‘忽悠’，虽然主观是想通过‘忽悠’讲礼ึ貌，但在客观上却‘忽悠’出了温州人出国创น业的特点。我们温州人为什么被称为‘中国商界的犹太人’？为ฦ什么เ已有五十多万的温州人出国到世界ศ各地创น业？其中ณ的原因，我们可以分析一下。我们温州人是濒临东海ร的海洋民族，既有海洋民族‘敢为ฦ天下先’的冒险精神，也有犹太人那种‘愿为ฦ财富走四方แ’的商业精神。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体现于朋友的‘朋’字上。我们出国创业的温州人，正因为ฦ能够做到‘亲帮亲，邻帮邻’，能够互相‘交朋结友抱成团’，才可以在海ร外不少的大城市立足展。”
那个男性侍者刚ธ刚ธ离开，阿乔就急不可耐地搂住暗娼y，要和她亲嘴。
柳绍禾将每盘菜逐一尝了一下，点了点头：“嗯，有进步。阿乔๒，你是从小就吃惯了洋餐的澳门人，现在却想烧出很地道的温州菜，所以你得记住：我们‘温州ะ风味’最讲究‘二轻一重’，也就是轻油、轻芡、重刀工ื。温州菜的色、香、味、形，都以清爽为ฦ上乘，要求鲜ຒ而不腻、淡而不枯。”
囡囡眼见李娟蔫ຑ然如同“雨打海棠”的样子，不觉动了恻隐之ใ心，于是亲昵地搂住李娟的肩膀，抚慰李娟：“你呀，真得好好向我学习，趁早ຉ别把自己当作上海滩上矜持的小姐了。你在大专的时候才被上海男人‘开苞’，我在高中ณ的时候就被上海男人‘开苞’了，你有什么เ难为情的？再说了，历来浪ฐ漫的法国男ç人，喜欢的是女人整体气质上的年轻、漂亮与雅致，并不介意什么เ‘开苞权’。他们不像我们中国男人那样，一边充当正人君子，一边却把眼睛盯在女人的处女膜上大念特念‘紧箍咒’……”
李娟满脸绯红地阻止囡囡：“你别ี说了……”
囡囡成天闲得慌又憋得慌，现在好不容易逮着口若悬河的机会，有李娟这样温文尔雅的听众，因而越说越起劲了：“我刚ธ才说的虽很难听，却是大实话。我还要让你长长见识：法国男人是很有意思的。他们一般都很尊重女性，在社ุ交礼仪上讲究女士优先的原则ท。但他们并不忌讳男女两性的话题，常在女性的面前直接、公开地品评‘桃色新闻’；因为他们觉得‘桃色新า闻’是男女两性有魅力的表现，不应遭受贬斥ม。当然啰，他们尽管津津乐道各种暧昧的‘桃色新า闻’，但对婚姻和家庭还是能ม够负起责任的。你若嫁给法国男ç人，嫁给法国有钱的男人，纵然年纪老一些，你也会像我一样更新观念，并在经济和移民资格上一劳永逸了……”
李娟尴尬地侧过脸颊๐，避开囡囡如火如荼的目光。
囡囡进一步笼络李娟：“快到午饭的时间了。我带你去吃正宗的法国西餐，让你好好享受享受巴黎的美食文化。”
李娟很想趁机解解馋，却故意推辞了一下：“我在巴๒黎的工作还没落实哩，哪有心思享受巴๒黎的美食文化……”
囡囡不由á分说，拽着李娟，打的来到了一座豪华的西餐厅。她为ฦ了显示自己้的阔绰，也为了引起李娟对她富裕生活的向往，因而舍得花钱，特地向侍者点了加陷牛排、鹅肝、蜗牛、葡萄酒煮虾、酒鸡、脍鱼汤等等佳肴，以及佐餐的高级葡萄酒。李娟使用西餐刀叉的动作还不太熟练，她就耐心地予以指导。她一边大快朵颐๖，一边不忘说教：“阿娟，你别总是工作、工作的。当然啰，中ณ国大6๔的革命前辈常说‘劳动最光荣’，这没错。但低水平的劳动，使辛勤的劳动者往往连温饱都得不到；所以，中国大6才有那么เ多的贫困县呀。你来法国已有好几个月了，应该清楚，法国社会的特点是讲究高收入、高消เ费。你把自己้定位在低层次的工作上，能有多大的出息呢？”李娟暂且不理她的说教，只顾ุ津津有味地享用这难得一尝的价格不菲的正宗西餐。
午饭之后，囡囡又把李娟带回了自己的别墅，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李娟，并向李娟介绍：“这张照片上，左边是我丈夫，右边是我丈夫的好朋友奥塔莱克。奥塔莱克办了很大的葡萄酒酿造公司，在巴๒黎和外省都设有分厂，资产合计上亿法郎。他今年六十五岁，身体很健康，没有不良嗜好，但丧偶已๐经三年多了。你若愿意，可以嫁给他。”
李娟听囡囡这样一说，那ว张照ั片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被她搁到了沙上。
囡囡却拾起照片，不依不饶地聒噪李娟：“傻瓜，我不会害你的。这位可靠的亿万富翁奥塔莱克，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你应该领我的情嘛。你在男ç女两性的关系上，也算是过来人了，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这伶牙俐齿的囡囡，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戳痛了李娟心中ณ的伤疤，也戳穿了李娟心中忌讳“老夫少妻”的那层隔膜。李娟面对囡囡锲而不舍的攻势，即将成为囡囡的俘虏了。但李娟仍然要做最后的挣扎：“囡囡，我并非不领你的情。婚姻毕竟是人生的大事，我总得掂量掂量。我过几天答复你，好不好？”
囡囡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于是很圆滑地要顾全一下李娟的面子：“阿娟，你说得对，婚姻确实是人生的大事。你的婚姻，当然应该由á你自己做主ว。我之所以帮你介绍对象，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你无论什么เ时候答复我，无论怎样答复我，我都没意见。”
李娟回到临ภ时下榻的那座低档小旅馆，啜着廉价的快餐，想一想囡囡名下的豪华别墅，以及囡囡常吃的名贵西餐，反差确实很大，大得使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了，久久ื难以平静。其实，她若要消除这种反差，仅仅只有一步之遥：接受囡囡很热心的安排，嫁给那比自己年长四十三岁的丧偶富翁奥塔莱克，她就与囡囡一样阔绰了。她左思右想：否定、肯定、肯定之否定、否定之肯定、否定之否定……当“否定”与“肯定”这两种概念，在她心中激烈交锋若干个回合之后，她正式要求自己้嫁给奥塔莱克，让人间又多一对相差三代辈份的“老夫少妻”：从年龄上说，奥塔莱克完全可以做她的祖父。为ฦ此，她躲在那座低档小旅๓馆的小客房里，哭泣甚哀。
她哭自己有愧于父母和弟弟。当父母看见奥塔莱克这样一个叔叔辈份的女婿的时候，当弟弟看见奥塔莱克这样一个ฐ祖父辈份的姐夫的时候，尴尬之ใ情何以堪？
她哭自己有愧于上海ร的政治老师们。由小学、中学到เ大专，政治老师们孜孜不倦地向她灌输“maozedong思想”，苦口婆心地向她灌输革命的道理：中国的妇女，要做“中ณ国革命的半边天”，要牢记“不爱红妆爱武装ณ”，要保持“劳动人民的无产阶级本色”，要在艰苦的环境中自力更生，不要贪图享乐่。她原本出生于上海工人的清贫之家，现在面对父母已๐从上海ร工厂下岗的艰苦环境，却不保持“劳动人民的无产阶级本色”，竟然要做法国资本家的妻子了，她深感对不起政治老师们嘴巴๒上永不下岗的一串ธ又一串革命的道理。其实，她这是把自己้的想法看得过于“教材化”了；因为“中国革命的半边天”，有她不多，缺她不少。
她哭啊哭啊，不仅因为ฦ有愧于谁、谁、谁，并且因为恨着几个人。
她恨大专班上那个花花公子一样的男同学，简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恨。那个男ç同学，在上海打着“招工招干”的幌子，骗占了她的处女贞操，使她遭受了人工ื流产的痛苦。而且，她在上海ร遭受的那ว份痛苦，竟又成了囡囡在巴黎取笑她的把柄。
她恨福稳中餐馆的老板黄福稳，简直是一种没齿不忘的恨。黄福稳曾经对她软硬兼施，迫使她做了一段时间的“二奶”，还大言不惭地说是什么เ“情人”。她每逢回忆那段时间的“二奶”经历，就有恶心之ใ感。
她恨柳绍禾，却是“爱极而生恨”。柳绍禾为ฦ什么เ不能早些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柳绍禾为什么เ不能快些创น业当老板？如今，她就要正式嫁给奥塔莱克了；她对柳绍禾的暗恋，将是她心里深藏的永远的痛了。
她恨囡囡，却是“痒极而生恨”。囡囡那个“狐狸精”，用富裕的生活方式逗引她，使她这个“穷措大”的心里终因羡慕而痒，并且痒得难以自控了。不过，她若知道囡囡在她身上秘赚三万法郎“介绍费”的内幕，那ว她对囡囡的态度，将从“痒极而生恨”变成“恼极而生恨”了。
她哭过了，有愧过了，也恨过了，遂在囡囡及其法国老丈夫的主持下，正式嫁给了六十五岁的丧偶富翁奥塔莱克。于是，她像囡囡一样正式移民了，过上了有钱有闲有别墅的阔绰的生活，并像囡囡一样放弃了留学的学业。可她比囡囡要多操一份心：她在上海的娘家的经济困境，因为她的出嫁而得到เ很大的改观了。
她的法国老丈夫奥塔莱克告诉她，每年的八月份，法国的很多单位皆因避暑而休假。因之，她跟着人老心不老的奥塔莱克，前往法国著名的尼斯ั海滨，一边避暑，一边共度新婚蜜月。她在心里做了安排：蜜月结束、回到巴黎的时候，她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见囡囡，而是去见柳绍禾，看看柳绍禾在福稳中ณ餐馆打工的近况，但不能让柳绍禾获悉她嫁给法国老丈夫的情形。而且，为了将这情形瞒着柳绍禾，她已๐换了手机号码，也未主动给柳绍禾打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