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到家里，母亲反锁了房门，面对李娟已非黄花闺女的样子，声泪俱下：“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一直觉得你很懂事，盼你通过大专毕业之ใ后的努力工作，能够帮我改变家庭的贫困状况。你父亲是个成天唱高调、不中用的‘党八股’，只顾在‘低保’中孤芳自赏。我们这个家庭根本指望不到เ他。可你现在，大专毕了业，工作没落实，却未婚先孕了。你真让我伤心啊！”
已是上午九点半了，做着“全月工”的员工们都来店里签到上班了。不过，老板黄福稳的上班时间往往要迟一些。
阿乔说：“我呢，已经办了正式的工ื作签证，天天在这店里打工ื，当然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你不同了，你办的是留学签证。正如你刚才所说，你来法国是要学好法语翻译专业，为中国的社会展和对外交流作贡献，属于爱国主义的范畴。但我看你天天在这店里打工，根本没去学校上课。你来法国，似乎纯粹是为ฦ了打工挣钱，并非真正的留学。所以，我觉得，你刚才自诩的‘爱国主义’，其实是你为自己出国打工ื挣钱的经济举动，遮掩上的冠冕堂皇的面纱。你难道有理由予以否认么？”
阿乔在一旁้用澳门腔的汉语普通话杜撰道：“阿娟，我来告诉你：昨天晚上，阿柳其实作了一个非常好的梦。他梦见我和你在巴黎举行结婚仪式，他也夹在里面穷快活，屁颠屁颠的，一不小心就颠醒了，没能看到我和你更进一步的好事了。”
柳绍禾感到有些美中不足：“福稳哥，你该早些叫我过来，好为ฦ荣老板做菜，做我们家乡的温州ะ菜。反正店里今天是休息日，不必营业。”他称呼亲戚黄福稳，有两ä种方式：在店里的时候喊“黄老板”，在私下里则喊“福稳哥”。他的年纪毕竟要比黄福稳小八岁。
暗娼y示ิ意阿乔๒应该搭话了。
福稳中餐馆位于巴黎第三区的一条“温州街”上。巴黎第三区和第十六区，是中国浙江温州ะ数以万计旅๓居法国的人员云集的地方。他们或者务工ื，或者经商，或者从事其他行业，使巴黎的这两ä个区形成了若干条著名的“温州街”。在“温州ะ街”上，温州ะ人办有各种箱包店、礼品店、饰店、皮鞋店、服装店、洗衣房、中餐馆、中ณ文学校、针ฤ灸诊所、百货市以及大大小小的贸易公司。那ว些中餐馆，基本上都以烹饪“浙江菜系”中的温州菜为主ว，顾ุ客不仅包括来自温州等地的中ณ国人以及来自东南亚等地的亚裔ศ，还有喜欢中ณ餐风味的法国人。福稳中餐馆的菜谱结构和顾ุ客结构，当然也不例外。福稳中餐馆的房子，是老板黄福稳向法国房东租赁的，房租每月六万法郎。2๐ooo年的时候，欧元尚未在法国正式流通，因而法郎仍是法国货币的名称。福稳中餐馆的房子虽有上下两层，但以底楼为主ว。法国人说的“底楼ä”，其实是中ณ国人说的“一楼”；以此类推，法国人说的“一楼”，自然就是中国人说的“二楼ä”了。福稳中餐馆的底楼有三百多平方米，包括餐厅、厨房、备菜间、洗碗间、卫生间和员工更衣室等设施ๅ；楼上的设施ๅ相当于阁楼，有一百多平方แ米，包括存放各种食品干货的仓库，以及柳绍禾与阿乔๒合住的寝室。
黄福稳闻言十分惊诧，可以说是“天大的兴趣从天而降”了。黄福稳的兴趣，并非在于那句歇后语的内容，而是在于李娟无意中撂下的上海话。
那么，黄福稳为ฦ何对上海话如此敏感呢？这不仅要涉แ及黄福稳家庭的小历史，而且要涉及温州与上海关系的大历史。人们常说上海ร人瞧不起“下只角”的苏北人，但在1992๐年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之前，上海ร人最瞧不起的其实是温州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的四十多个春秋，上海人只要提到温州人，就会嗤以这样的口头禅：“迭格（即‘这些’）温州小瘪三，不是乱ກ弹棉花，就是投机倒把”。上海电å影制片厂曾有一个美工ื师，是土生土长的温州ะ人，从浙江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该厂工作了数十年，为避“温州小瘪三”的嫌疑ທ，竟然一直谎称自己是浙江省城杭州ะ人。那个ฐ时候，在所有上海人的心目中，温州人几乎ๆ成了“苦力”与“奸商”的代名词。然而，温州ะ人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偏偏离不开上海人。因为在那ว种“计划经济”的时代，上海凭“票证”供应的轻工产品，代表了全国同行业的最高水平，成了温州ะ人梦寐以求的紧ู俏物资。黄福稳的祖父二十四岁结婚的时候，乃至黄福稳的父亲十八岁结婚的时候，都像当时的温州年轻人一样，要专门跑一趟上海：并非“度蜜月”，而是先去“黑市”上找“黄牛”用高价买“票证”，再凭“票证”采购自己้心仪已久的上海ร产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印花布以及“大白兔”牌奶糖等等结婚用品，然后大包小包地坐海轮托运到温州，似乎这样才能办成合格的婚礼了。199๗2๐年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之ใ后，中国大6๔的“市场经济”得以畅通无阻。温州作为中ณ国大6最早ຉ敢搞“市场经济”的地方，经济展很快：生产的服装、皮鞋、打火机等等商品，已经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上海的市场，乃至西方แ达国家的市场。温州人的形象，也在大多数上海人的心目中渐渐得以改善。不过，上海毕竟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包括温州在内的中国其他城市，都愿与上海构建密切的关系。正是出于对上海ร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仰慕，黄福稳二十多岁往返上海做生意的时候，曾下功夫学会了上海话：虽比真正的上海ร话差了一些韵味，但在外地人的面前，足以自诩“阿拉（即‘我啊’）上海人”了。尤其令黄福稳念念不忘的是，上海女青年的气质都很讲究。那ว时，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美梦”：如果娶了上海女青年为妻，将是他最大的幸福。但他也有自知之ใ明：凭他当时的条件，他的这种“美梦”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199๗1้年，他赴法国闯荡，仍然盘算着挣了钱之后，争取圆上这种“美梦”。后来，他为了能在巴黎顺利拓展自己的事业，而与法国女子玛莎结了婚，也就逐渐淡化了对于上海ร女青年暗暗憧憬的心结。然而眼下，他已是巴๒黎的中产阶级了，已做了中餐馆的老板了，忽然在巴黎的街边遇见一个正自求职的上海女青年，他怎么เ不会怦然心动呢？于是，他用上了多年未曾温习的上海ร话，颇็为大声地向李娟套近乎：“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如果真的在求职，我正好是你身旁้这家中餐馆的老板，也许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有价值的信息。”
李娟听了，笑逐颜开：“不好意思。你不愧是当老板的，一眼就看出我正在求职。但你刚才的上海话不太熟练。恕我冒昧估计：你好象不是我们上海ร人……”
黄福稳把车子停妥了，一边下车，一边感叹：“我是浙江温州人，以前在上海ร做过生意。那个时候，你们上海人特别瞧不起我们温州人。我没办法，为了巴๒结你们上海ร人，就下功夫学会了上海ร话。不过，上海ร话的原汁原味，我们外地人是不容易掌握的。”
李娟由á衷地称赞：“如今，国内有不少人想学你们温州话哩。你们温州ะ人已是风光无限、今非昔比了。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你们温州人都能ม创业当老板，值得我们上海人学习啊。”
黄福稳指了指店牌上面“福稳中ณ餐馆”这五个ฐ镏金的中文繁体大字：“嗬嗬，你过奖了。你不是在求职吗？要不要到我这店里看看？”
李娟尽管百分之百地要看，却仍故意矜持了一下：“那ว……好吧。”
黄福稳将李娟带进了店里前台的经理室。他先给李娟看了店里正规的营业执照：那上面有注册资本和业主ว姓名之ใ类的内容。接着，他主动浏览了李娟在求职的时候随身携带的证件：护照、自费留学证、职业技术培训证等等。他已察觉，这比自己้年轻十岁的上海姑娘李娟，很想在巴黎找到一份工作。因此，他决定一步一个ฐ点子，要让李娟欲罢不能ม地顺ิ从他的使唤。他很周详地向李娟介绍店里用工的情况：“我这店里的员工主ว要有三种：餐厅的服务员，厨房的炊事员，以及洗涤组的洗碗工。餐厅的服务员，不能ม不跟法国顾客打交道。我刚ธ才听你说法语，水平还比较低。所以，你做不了餐厅的服务员。你没学过烹饪，自然也做不了厨房的炊事员。但你可以做洗涤组的洗碗工ื：每月工资六千法郎，我用现金支付，你不必缴税。洗涤组的组长那ว个位子，目前还空着。我希望你上班后努力工ื作，争取当组长，每月就能多领ๆ三百法郎的职务津贴。”
李娟很满意：“我上班后一定努力工作，争取当组长。不过，我每天上午要上课，只能ม在下午和晚上来店里上班，不知道行不行？”
黄福稳不动声色地表态：“那ว就不好办了。我这店里正缺一个洗碗的‘全月工’，不要打‘半工’的。”
李娟犯愁了：“我每天上午在大学里上课，必须履行点名的手续，否则就会影响学时证明和居留签证。”
黄福稳循循善诱：“其实，你们自费留แ学生，完全可以先打工ื，有了一些钱之后，再去学校不慌不忙地攻读学业。我开这个店，已๐经好几年了。曾有一些自费留学生，也在这里做过整年的‘全月工’。他们采取的方法，是找自己留学的大学办理留级的手续，交纳一定的留แ级手续费就成了。”
李娟动心了：“黄老板的指点，真叫我顿开茅塞了。我这两天，就找学校办理留级一年的手续。”
黄福稳决定先让李娟尝些甜头：“我这店里，面向社会经营午餐和晚餐的业务。每个ฐ星期营业六天，星期一是休息的日子。‘全月工’们每天的上班时间，包括上午九点半至下午两点半，以及下午三点半至晚上十一点。所有店员的午饭与晚饭，由店里免费供应。无论如何，我们今天相识，毕竟是一种缘分。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来店里试工五天，只做下午三点半至晚上十一点的‘半工’，但我按照全天的标准给你工资：每天两ä百法郎。”
李娟听了，有些兴高采烈的样子：“好的，谢谢黄老板。”
随后的五天，那一千法郎试工ื的工资，使李娟舒缓了一下燃眉之急。而且，她办留แ级的手续，也颇顺ิ利：学校收了若干法郎的手续费之ใ后，同意将她的大学一年级的学籍和学费保留แ一年。就这样，她开始了在福稳中ณ餐馆做“全月工”的日子。虽然天天洗碗很累็，但一想想每月能有六千法郎的薪水，她就不乏干劲了。这份月薪，既可以确保她在巴黎生活的开支，更可以补充她父亲在上海治病的费用：总算帮她解决了难题了。
三月份的又一个星期一，也就是福稳中餐馆休息的日子，李娟被老板黄福稳约进了一家高档宾馆豪华的西餐厅。黄福稳请她吃了价格不菲的正宗的法国西餐，提出要到她租的住房看看，并将告诉她一个好消เ息。她没办法拒绝，只得同意了。她租的住房，是居民区楼上一个只有十六平米的小单间，房租每月两ä千四百法郎。
黄福稳打量着室内简陋的设施：“你们上海女孩子，大都爱干净、会收拾。这样狭小的宿舍，也被你布置得整洁宜人，真是不错。”他向李娟笑了笑：“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ฐ好消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你做‘全月工’已有十多天了，干得很努力：我决定让你担任店里洗涤组的组长。”
李娟愉快地接受了新职务：“我好开心啊：每月能够多领三百法郎的职务津贴了。”
黄福稳蓄意营造锦上添花的效果：“你与费蒙、柳绍禾，是我们店的三个ฐ组长。费蒙住在父母家里，柳绍禾带着阿乔住在店里，只有你是自己้租赁住房，很不容易啊。因此，我从这个月开始，每月专门为你提供租房补贴两ä千五百法郎。”
李娟喜出望外，可是心里难免有些不踏实：“黄老板，承蒙你的好意，我确实很在乎这些经济收入。但我感到很忐忑，因我毕竟还没给店里做出什么成绩。”
黄福稳胸有成竹似地笑道：“我给你的这些好处，是有条件的……”
李娟有些紧张了：“条件？”
黄福稳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当了组长了，我希望你更加努力工ื作，能在店里起到เ一种表率的作用。”
李娟松了一口气：“黄老板放心，我会的。”
黄福稳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你的租房补贴是我专门为你提供的，店里其他的员工都没份，所以你得注意保密。”
李娟沉吟了一下：“这……行，我注意保密。”
黄福稳的表情渐趋暧昧：“我还有第三个条件……你也许猜得出来……”
李娟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猜不出来。”
黄福稳夸夸其谈：“你到เ巴黎快满三个月了吧？巴黎是举世闻名的‘浪ฐ漫之都’，是情人约会的天堂。法国前总统密特朗先生，就曾有过同居多年的情人，成了巴黎浪漫史上最经典的佳话。不过，情人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到巴๒黎九年多了，一直未能ม实现自己的‘情人之梦’。你的出现，使我一见倾心：我要你做我的情人，做我的秘密情人……”
李娟听了，吃惊不小，赶紧推辞：“黄老板，你不能这样，我们毕竟不是法国人……”
黄福稳迫不及待地搂住李娟，寻吻李娟的嘴唇：“无论如何，我们已๐经在法国了、在巴黎了……”
李娟气喘嘘เ嘘地使劲抗拒。
黄福稳志在必得，把李娟摁到床上，要脱李娟的衣服。
李娟急中ณ生智，搬出缓兵之计：“我可以做你的秘密情人，但是过几天再做也不迟啊……你现在这样逼我，如果逼得我怀了孕，我怎么打工啊……”
黄福稳显然是有备而来：“我备有安全套……你别担心……”他终于用蛮力脱光了李娟的衣服。他在欢叫着进入李娟身体的同时，不忘默默地感慨了若干秒钟：“像李娟这样漂亮的上海姑娘，我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多看一眼都不敢，今天却被我弄成了赤裸裸的情人了。妻子玛莎是法国巴๒黎的女性，情人李娟是中国上海ร的女性：我真是艳福不浅啊，竟然成了巴黎的‘国际浪ฐ漫主ว义者’……”
李娟被迫承受黄福稳像肉搏一样恣意腾跃的性交动作，难免联想到了黄福稳近期的那些小恩小惠，因而在心里很无奈地嗟叹着“世上早已๐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一句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