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梦龙闻言看了叶水心一眼，笑道：“原来叶兄竟与小儿辈沆瀣一气。”
兄弟俩站着无聊，方卿坐在太湖石上闲看游鱼，端卿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假山边一丛茂兰之ใ上。记得这丛兰花是若茗十岁时两人一起逛花市买的，当时没带随从，若茗年纪小拿不动，他便一路捧着，一直送到林宅门前，若茗坚持要分他一半，于是现在叶家的花园里也有这么เ一丛兰花……
林云浦虽不知其中玄机，却见黄杏娘几句话后几个ฐ女人都安静下来，又是一团和气，不由á对身边人有了刮ุ目相看之ใ意。平时只道她太过绵软不能ม服众，却没想过和风细雨才能ม将家里七长八短揉在一起，看来这个ฐ谦和忍让的二姨ถ娘，也不是碌碌之辈。
说话时已๐经到门帘ຈ前，黄杏娘的丫ฑ头小燕赶忙打帘子，另一个丫头迎儿沏了茶水，正忙着办果碟，李才家的手脚๐麻利ำ，早ຉ摆好了桌椅，又把博山炉移到纱幔之ใ后，点起一炉沉速，隔着纱眼儿幽幽透出来，不多时已经满室皆香。
“别客气。”黄杏娘亲自扶住他，笑道，“有一年多不见了吧？高了，也黑了点，是不是在京里没人伺候，受罪了？”
端卿一愣，原说是若茗带他到เ各处，因而不曾着急，刚刚一直在谈公事，其实还有些话要私下里跟她说，如今换了忆茗，不知这话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说？
林云浦听了这话亦喜亦忧。他与端卿之ใ父叶水心虽然多年知交，但在生意上一直各行其道。叶家世代为ฦ宦，财力绝非发迹不久的林家可比，叶水心又以雅士自居，印书只凭个ฐ人喜好，时下流行的话本、占卜、黄历等书籍他绝少问津；而林云浦æ早ຉ年家计困窘，并因此造成许多心头憾ย事，故而虽以儒商闻名，却更重生财之ใ道，近年来致力民间流行书籍，故而叶、林两ä家在生意上少有往来。
豆丁吐了吐舌头：“一着急就忘了。小姐，刚从前头得了一个信儿，王媒婆正张罗着给老爷娶ດ妾呢！”
叶水心打趣道：“若茗侄女近来跟你爹爹一样满口生意经，当心像他头一样浑身铜臭，半点风雅也无！”
若茗抿嘴一笑：“在其位谋其政，如今是说不得什么เ风雅了。”
冯梦龙也道：“既ຂ然拿出来刊印，自然不能ม说只为ฦ风雅二字，我也盼望这几部ຖ书能ม略๓有些盈余，赚些本钱，今后再刻别ี的东西也好周转。”
叶水心笑道：“原来我是孤掌难鸣，端卿，你说呢？”
端卿也笑：“父亲要儿子怎么เ说？若不赞同父亲，便是儿子不孝，若说只为风雅，儿子也是违心。”
“果然我还是孤掌难鸣！”叶水心大笑，“冯先生，我是老朽了，只想刻几本喜欢的书，传播教化，还好有些家底，只出不进这么多年也还没到เ精光的地步，只是我常想，我若一味如此，百年之后，他们兄弟俩日子可就艰难了。”
端卿急忙道：“爹爹身体康健，必然是彭祖之ใ寿。”
若茗也宽慰道：“叶家忠厚传家，伯父治家有道，诸事鼎盛，必然泽被后世，一方留名。”
“不必为我宽怀，我不过随口说说。”叶水心笑道，“再说冯先生送来这么几部ຖ好书，我也要借机发注横财了！”
冯梦龙笑着取出匣子里又两本：“这是《警世通言》的草稿，有十几卷还只是个ฐ大概ฐ，二位替我参详参详。”
若茗接过后，不多会儿功夫已๐经翻到了《卖油郎独占花魁》，见只是个ฐ题目，底下一行小字写着“靖康之乱ກ，民女莘瑶琴流落风尘，得卖油郎秦重爱惜敬重，结为夫妻故事”，并无内容，因问道：“这篇还没写出？想必十分精彩。”
冯梦龙点头道：“已๐经写出小半。我的本意是要以这篇阐发男ç女之ใ情，点出‘情’字的可贵，只是有许多细节处不大好安排，还在犹豫。”
“可否容我先看一看？”
冯梦龙想了想：“倒也无妨。”说着向叶水心道，“叶兄，我带两个小朋友去看看稿子，告退一会儿。”
“老弟请自便。”
若茗、端卿跟着冯梦龙又回到客房，冯梦龙率先进门，若茗见是他的房间，迟疑ທ一下，转念一想，反正彼此都不是拘泥礼法的人，何必避这无谓的嫌疑，于是跟着进去。端卿见状低声道：“妹妹不必担心，有我这第三人在，别ี人挑不出什么เ毛病。”
若茗这才晓得他原也是留心了的，感念他如此周全，悄声道：“多谢。”
冯梦龙从案头取出几片字纸，道：“这一篇的草稿我恰好带来了，你看看。”说着递于若茗。
若茗接过一看，纸上随意写着几段文字，似乎ๆ是故事片断ษ，又像是灵感来时随意写下的，当中有一首诗“朱帘寂寂下金钩๗，香鸭沉沉冷画ฑ楼ä。移枕怕惊鸳并宿，挑灯偏惜蕊双头。”
若茗道：“这诗像女子口吻。”
“对。”冯梦龙解释道，“女主ว角花魁娘子做的。”
“倒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
“那是自然。不仅知书达理，亦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品性高洁，虽然身世不幸误落风尘，但是出淤泥而不染，保持了自己的清白。”
“男ç主角呢，一个卖油郎？”
“也不尽然。按我的设想，秦重出身名门，富有学识，能ม诗善画ฑ，后来家道消เ乏็了才去做生意，可不是市井挑担卖油的，只是油铺的掌柜，家里还有别的许多生意。与花魁娘子一见钟情，琴瑟相和，于是不顾ุ世俗人的议论和白眼，结为ฦ夫妻。”
若茗道：“如此说来是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冯梦龙眉头一皱：“我最怕人以为是才子佳人，这样的故事写来写去全无一点新า意，无非是诌一两首歪诗，弄个花前月下两ä人便到了一处，有什么เ意思！我的意思，却是要在市井中见真情，要写出一段不同于流俗的旷世之情。”
若茗抿嘴一笑：“冯先生，可否容小女大胆说一句？您说要写一段不同于流俗的旷世之ใ情，可是照现在这故事的架子，若去了商人与风尘女子的外衣，说白了仍不过是才子佳人。花魁落入风尘，仍是清清白白的女儿，秦重虽然卖油，还是世家的公子，两ä个ฐ人一般的精通琴棋书画ฑ，女子美貌，男子多情，与通俗的才子佳人故事有多大的差ๆ别ี呢？”
冯梦龙怔了一怔，忽然笑道：“姑娘这话，像极了我一位朋友说的，我总以为ฦ他是谬论，可不知怎的，听姑娘这么เ一说，我反有些忐忑了，好像真有这么เ点感觉。叶公子，你认为ฦ呢？”
端卿见问到自己，笑道：“若茗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以在下看，文章还是温柔敦厚、宣扬风化的好，若太过求新า，只怕引起非议。”
“哎，此言差ๆ矣，我若怕人非议，也不会丢下功名专做话本，在别人眼里我早就是不务正业之ใ辈。”冯梦龙自嘲一笑，“林姑娘，以你看来怎么เ改好？”
“这我倒真没了主ว意。”若茗略想一想，道，“你看这样如何？这秦重既ຂ说是卖油郎，先生又要写不同于才子佳人的市井真情，不如就去掉他世家弟子的身份，让他挑担卖油，您觉得呢？”
“岂有此理！”冯梦龙大笑，“刚ธ还说姑娘的想法与我一个ฐ朋友有些相仿，如今看来，你两ä个ฐ简直如出一辙！若有机会我定然要介绍你们认识，必然一拍即合！”
若茗见他一点长辈架子也没有，说笑便笑，想到เ什么就说什么เ，竟如少年一般天真烂漫，不觉心内又多了几分好感，因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真要见见你这位朋友。”
“好啊，如果林姑娘有机会到เ长洲，我一定替你们介绍！”冯梦龙笑嘻嘻道，“我这位朋友年少英俊，家世不凡，又兼仕途得意，倒真是位旷古烁今的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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