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我可能ม真是病了，说了许多胡话，你可能早就不耐烦了。我不说了。今天我看到เ巴金写的一篇回忆文章，上边说四川ษ人喜欢说话他说他自己除外。你是一半血统的四川人，所以你能写小说，能对人们滔滔不绝地讲些美妙的事情。你还问我你是不是干这个的材料呢，听听巴金的说法吧！
你呀，你太该过一种真正幸福的生活了：一切都让它变幻无穷，不让它死气沉沉。我也许算不上一个ฐ好人，但是就是我死也要把你举高一点呢。就是你将来看我像你现在看他一样我也高兴，这说明你又长高了。说实话我对你将来如何看我一点也不在乎，总之ใ现在我们要好，对吗？对了对了，你千万别ี以为ฦ我多心了，就是说有什么不光彩的联想，我是顺嘴说说。你们家不和你闹摩擦这是多么好的消息！你可以少受磨难了。我知道你是妈妈爸爸的好孩子，他们这么เ说你就更不该了。说实在的，我很为此不高兴呢。
世界已经开化到什么เ程度了，变成什么样了？在美国，男ç女之间的关系极为随便，因为已经没有任何经济关系可以严格约束人们的联系，像以前几个经济形态那样。没有什么เ财产可继承、可遗传。劳动，挣工资，一个人在世界ศ上生活。据说宇宙中ณ有几十亿个有人的星球，那ว儿有许多比我们的智能展得高得多的生物，能ม够想象吗？我们的生命的本质是什么เ？张朗朗写了一只土拨鼠，它锲而不舍地掘进：“我要用尽所有的生命之能ม画出一条自身存在的曲线。似乎我没有最终的目的，可是这曲线上的每一点都有我的汗水和思维的痕迹。挖下去，永不停息。也许什么เ也挖不着，可是一定可以挖到我自己้。在挖的过程中，我找到了自身灵魂的轨道。”我们这些人莫不就是这个土拨鼠？我们用生命画ฑ出一条自身存在的曲线。可是要这条曲线做什么用呢？我想，人在温饱之后，要追求美，另外的确要有点利他主义，不如此我们怎能ม有生活、工ื作的动力？我们该对人们有大的同情和爱，不然我们怎么生活？我觉得你心里是不缺乏这种同情和爱的，你的比我的还多。你自己不只一次讲到เ过你的这种爱，我为ฦ这个信赖你。
自从初恋之后，我好像违反一般规律地反而不懂ฦ得什么是爱了。你昨天说，要，就是爱。我相信你的话。我是一个内心时常会感到孤独的人，虽然我和朋友、家人亲密无间，但我仍旧常常感到可怕的孤独。我并不自命不凡，就像你也并不自命不凡一样。我也并不是很难了解的人。但是我觉得真正懂得我的只有你。我愿意爸爸妈妈都高兴，都满意，但是他们不高兴不满意我也会不顾一切的。我是一个ฐ自由人，谁也管不着。只要我们能ม够幸福。而这一点恰恰是我最担心的，我们能ม吗？能ม吗？我常常这样问自己。你那ว么热烈地爱我，想我，我也特别愿意投合你，满足你。我觉得能ม给你带来快乐，因为我你能快乐，这是我最高兴的事，也是引以为自豪自慰的。一个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是幸福的，你知道吗？我还常常想，为ฦ了你我想变得美一些，我希望你爱我的全部肉体，我愿意它因为你而变得美。我甚至问你喜欢不喜欢香味。我愿意变成你所希望的样子，希望给你一切。你懂得我说的话吗？我好像是在胡说八道，说胡话。我也希望你变得美，你知道吗？我做梦还梦见你变得很美呢。
银河，你好！
小波5月13๑日
我现在一拿笔就想写人们的相爱——目空一切的那种相爱。可以说这样爱是反社会的。奥威尔说得不错，可是他的直觉有误，错到性欲上去了。总的来说，相爱是人的“本身”的行为，我们只能从相爱上看出人们的本色，其他的都沉入一片灰蒙蒙。也许是因为我太低能，所以看不到。也许有一天我会明白人需要什么，也就是撇开灰色的社会生活倒霉的机械重复，乏็味透顶的干巴๒巴๒的人的干涉，也撇开对于神圣的虔诚，人能ม给自己建立什么生活。如果人到เ了不受限制的情境，一点也不考虑人们怎么看自己，你看看他能ม有多疯吧。我猜人能做到เ欢乐之极，这也看人的才能大小。出于爱，人能干出透顶美好的事情，比木木痴痴的人胜过一万倍。
你给我带来一个多么美好的东西，就是说，一个多么好的夜晚！想你，想着呢。
小波9月4日
我也坏得很，我总用最刻薄的眼光看人。你千万不要原谅我这个。你要是爱我就别原谅我这个。顺便问你一句，你爱我吗？你要教我好，教我去爱大家。你答应吗？
请你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昨天晚上分手以后，我好难过。我这个大笨蛋，居然考了个恶心死活人的分数，这不是丢â人的事儿吗？而且你也伤心了。所以我更伤心。
关于“主旋律”。不知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个词。不过可以这样说，你的主旋๙律我想已๐经有了很好的一个了，就是一个战士的主旋๙律，为有益的一切而战斗。还有一个光明天使的主旋律，爱护和帮助别ี人。这已经足够崇高了。你说的关于科学社会主义的新学科，我真不清楚它是什么，这是因为你说得不清楚，只好等你回来再谈了。不过只要它有足够多的现象可供研究，有足够多的规律可供现，那ว它就可以成为学科。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它合不合时宜，但是这还是次要的。
现在杭州天气恐怕不是太宜人。我祝你在“天堂”里愉快。请原谅我的字实在不能ม写得再好了。
李银河
第六十四章《绿毛水怪》和我们的爱情
最近，一帮年轻时代的好友约我出去散心，其中一位告诉我，小波的《绿毛水怪》在他那ว里。我真是喜出望外：它竟然还在！我原以为ฦ已๐经永远失去了它。
《绿水毛怪》是我和小波的媒人。第一次看到เ它是在一位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这是一部小说的手稿。小说写在一个有漂亮封面的横格本上，字迹密密麻麻，左ุ右都不留空白。小说写的是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的恋情。虽然它还相当幼稚，但是其中ณ有什么东西却深深地拨动了我的心弦。
小说中有一段陈辉男主人公和妖妖女主ว人公谈诗的情节：
白天下了一场雨，可是晚上又很冷，没有风，结果是起了雨雾。天黑得很早。沿街楼房的窗口喷着一团团白色的光。大街上，水银灯在半天照起了冲天的白雾。人、汽车影影绰绰地出现和消失。我们走到เ10路汽车站旁。几盏昏暗的路灯下，人们就像在水底一样。我们无言地走着，妖妖忽然问我：“你看这夜雾，我们怎么เ形容它呢？”
我鬼使神差地做起诗来，并且马上念了出来。要知道我过去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一点做诗的天分。
我说：妖妖，你看，那水银灯的灯光像什么？
大团的蒲公英浮在街道的河流上，
吞吐着柔软的针一样的光。”
妖妖说：“好。那ว么我们在人行道上走呢？这昏黄的路灯呢？”
我抬头看看路灯，它把昏黄的灯光隔着蒙蒙的雾气一直投向地面。
我说：“我们好像在池塘的水底，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
妖妖忽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陈辉，你是诗人呢！”
从这几句诗中ณ，小波的诗人天分已经显露出来。虽然他后来很少写诗，更多的是写小说和杂文，但他是有诗人的气质和才能的。然而，当时使我爱上他的也许不是他写诗的才能，而更多的是他身上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