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坐在楚翼白身旁，目光四下游弋，却怎么也没看见沈诺的身影。
车夫面有难色地看了一下四人，道：“这个…四位是贵客，万一这路上有什么差池…”
直至三人的身影消เ失在桃林深处不见了，倾红才回转进了轻尘居。程轻衣靠坐在锦榻上，脸上的表情清清浅浅的，看不出悲喜。
蓝ณ心觉察到他的异样，便问道：“怎么了沈大哥，你似乎有点心事重重，在想什么？”
“哦？此话怎讲？”楚翼白急忙问道。
程员外忙轻拍妻子的背安慰她“如是，命也！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也许我们真的和这个孩子无缘吧，夫人千万要保重啊！”“老爷，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注定了这辈子无儿无女？我已经老了，轻衣是我最后的命根子啊！如果她真的去了，我…我也不想活了！”程夫人说着又哭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惋惜叹气声传入车内人的耳中ณ，修长的手指将貂皮帘子掀了一掀，露出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目光温润如水，透露着睿智与从容“去看看什么เ事。”
“什么事情？非去不可吗？”女孩子揪住了师父的袍子，她的头刚好够到他的胸口，当她抬起头仰望着他时，眼睛就显得更晶晶亮“可是你走了，我会很无聊…”
公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傻丫ฑ头，我又不是不回来。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调皮任性，不要让别人担心，答应我吗？”
“我不答应！”女孩子的回答却是出乎ๆ人的意料é，她瞪着一又乌溜溜的大眼睛，目光里有那么เ一点点挑衅“我才不答应你呢，让你因为太安心而忘掉我…我就要当个大麻烦、大包袱，让你永远永远都抛不了、忘不掉，走到เ哪都会想起我来！”
年轻的老师看着调皮的学生，很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其实，其实不是那ว样的，其实那天自己是想留住他，不让他走的，可是后来看着他黑润如玉的眼睛，就说不出来了，虽然还是扔了句那ว么露骨的话给他，但估计在他年长了十几岁的心里看来，那也仅仅只是孩子气的一种表现方แ式吧。
那是他的第一次离开，一去就是一年多。
在细数了五百多个日子的花开花落、雁去雁回后，就在霜露都凝结成了冰，红炉烤火亦觉得寒冷时，丫鬟们一路笑着跑进来说“沈公子来啦沈公子来啦！”
虽然一直在等候，但是惊喜却总是在最无准备时突兀地到เ来，于是手里捧着的茶杯便因着心跳而颤了一颤，滚烫的茶泼出来，浸湿了红袄的下摆，正忙不迭地擦着水渍时，棉帘ຈ掀起，白衫带着那ว个季节的玉洁冰清翩翩然出现在视线的那一端，伴随而来的，还有他永远不变的包含着丝丝暖意的笑声“我知道你很高兴我的到เ来，但也不需要如此紧张啊，幸好只是泼到了衣服上，若是泼到เ了手上，就有你哭的了。”
凝眸的那一刻๑，师父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年轻尊贵的公子，可昔日的稚龄少女却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有了桃花的婉约和风情。她站起来，眼睛平视到他的嘴唇。
“怎么了？不会是太高兴了所以呆住了吧？”师父笑着伸手来搭她的额，却被她一下避了开去。她子着他，眼里竟有着种陌生的戒备。
师父的手就那样僵在了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了回去，挑眉道：“你怎么了？小丫ฑ头？”
美丽ษ的女孩咬着唇，过了半天才从齿缝间逼出了一句话“你为ฦ什么这么เ久都不来看我？”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越伸手去擦就流得越多。
白衣公子隐去笑容，伸手将女孩儿揽入了怀中，就像两年前那ว样轻轻地摸她的头发，低叹道：“我回来了…我现在来看你了。”
女孩哭倒在他怀中，终于轻颤着叫出了那ว两个字来“师父——”
是的，师父——
这两个字的发音从她口中ณ，完全是以一种柔软到彻骨的情怀叫唤出来的。在她单调乏味苍白的人生中，这两个字一直是她的依赖，却也是她最最无法明喻地压抑着的心事。
程轻衣望着窗外愈见密集的雨丝，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二度相聚，本以为就不会再分离，谁料只是短短的十日，第十天，一封信笺递到เ了沈诺的手边，他看了后脸色就变了。问及离别的原因，却什么都不肯说。爹和娘私下里劝说“你师父他是个ฐ大忙人，当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怎么可能一直住在咱们家陪你，你就别ี缠着他了，让他连走都走得不安稳。”
可是，心里就是很不乐意，自私的人认为师父是自己一个人的想法从在见到เ他的第一眼起就已๐盘植在脑แ海的最深处，来自于他的任何一点轻视和疏漏，都让敏感的心无法承受。怎么可以让他离开？怎么能ม够让他离开？
“如果你真的非走不可，那ว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总是只能在书上看到关外是如何的雄壮，中原是如何的多彩，天山是如何的奇峻，而大明湖又是如何的美丽…可是这些地方แ，我都没去过。那ว么师父，你带我一起去好吗？能和师父一起仗剑走天涯，肯定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呢…”
可惜，那个ฐ请求依然被回绝了，理由很简单——你有病，你不适合外出，需要在家静养…
静养静养，为什么เ没有人明白，自己้最痛恨的就是待在房里静养！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几乎ๆ会让一切都显得面目可憎，让所有的颜色都变得暗淡，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在这样的空间里，不是继续沉沦地自怨自叹，就是开始发狂发疯！
又是雨天，江南的春季总是多雨。沈诺再一次在书房里收拾东西，女孩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一个ฐ家丁问“沈公子，这些书怎么办？”
“哦，放着吧，我带不走了。”沈诺笑笑。
于是家丁就把书又排回到了书架上，一本本地放整齐。
就在那时，一直默立着的女孩突然跑了过去，一把将那ว些书推了下来，书籍一本本地砸在地上，发出了剧烈的响声。所有的人都惊讶地抬头看她。
“反正你是要走的，这些书摆在这也没什么意义แ，不如合都扔了算了！全部ຖ拿去扔掉！”女孩跺着脚命令家丁。莫名其妙的家丁迟疑地看向沈诺，询问他的意思。沈诺轻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出去吧。”
于是众人退去，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两ä个人——他，和她。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又耍性子了。好了，不要这样，你想要什么เ礼物，我下次来时带给你…”沈诺温柔地说话，希望以此来安抚眼前这个情绪显然不稳定的徒儿。但是对方แ却没有领ๆ情，她一把推开他温暖的手，从地上捡起了一部ຖ分书，走到窗子前，一本本地抛了出去！
“丢掉！丢掉！通通丢掉！你要走就走，没人稀罕，你的这些东西也没人稀罕，通通丢掉算了！何必占我家地方！”女孩边扔边叫，声音充满了愤怒，却也充满了委屈。
沈诺默默地看了一会，当女孩准备扔最后一本书时，他忽然快步上前，自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双臂被他紧ู扣在了怀中，手指却在那ว刹那失去了力气，书滑落到เ了地上，与之相伴的还有她的眼泪。
就那样靠在师父的怀里，生平记忆里，那ว是惟一的一次肢体与肌肤间贴得那么เ近，他的体温、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都能很清晰地感觉得到。他的心跳得很快，想必也是非常的紊ฐ乱ກ不安。
女孩的眼泪流满了脸庞，她用很凄凉的声音说“你为什么回来？你为ฦ什么回来？你不在时，我虽然等待，虽然思念，但心是平静的，可是你回来了，却又要离开，我的心就乱了…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เ办？”
年轻的老师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在最初那ว一阵迷乱ກ和情不自禁后，又恢复了原有的理智与清醒。他把她身子扳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是我的徒儿，永远都是。”
那是一记鞭子，残忍却又必然地抽在她的心头上。是的，心痛，那ว一刻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时，仍可感觉那分彻骨的痛，全身的每一处都在痛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让它那么痛着。在那ว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掉，但是最后的真实情况却是女孩狠狠地撞开师父，跑了出去，咬牙切齿地丢â下一句“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
外面的天越来越黑了，车夫挂上了灯笼，橘黄色的灯光随着马车的行走而一晃一晃的，单调，而且抑郁。
程轻衣的目光看向了手中的那面铜镜，铜镜里有着模模糊糊的容颜，她喃喃道：“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呵呵，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她开始笑，比风还轻。
——那次离别却并不是以那种决裂方แ式收场。
无奈了一夜的沈诺第二天起来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了女孩站在他的房门外，见到他时便笑了一笑道：“我想清楚了，昨天是我不好，乱发脾气。师父就要走了，应该让你走得开开心心的才对。我亲自做了早ຉ点，你吃不吃？”
于是一切的不愉快就风化在那一笑里，沈诺带着微笑离去，而自己也是微笑着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的。但是府里的贴身丫鬟们都知道，自沈公子离开的那ว一日起，小姐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第三次，又是桃花盛开。沈诺先写了信来说是不日便到，虽然想表现得不那么刻๑意，但还是忍不住派了丫鬟们早早地去迎接，又派了下人们安排食宿，而他的那个ฐ书房，便是自己亲自动手，打扫得纤尘不染。这一次她已经有了接受他再度离开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啊，却没想到他这次来，居然带来了那么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