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站在江堤上，放眼望着桑梓的美丽的夜景。二十二年来，她没有如此细心地观看过故乡的夜景，那ว满天满天的星星，那宽阔而茫茫的江面，江面流动的渔火，江堤上稀疏的树影，江堤下的村庄，村庄里的灯光，构成一幅人间安居乐业图……她四周环顾ุ，心情一阵一阵地澎湃：二十二年呀，那肥沃的田野，洒落我多少血汗；那长长的河堤，跌落我多少脚毛；那ว潺潺的河水，洗涤我多少汗水。啊，南浦æ河，啊，那ว江，生我长我的地方แ，我谢谢你，我对你付出了，我长大了，我成熟ງ了，我要……
凤凰骑自行车去来凤山百果场要了猪肉回到เ来凤桥头的山坡上，远远看见桥上有一个ฐ人，像是龙潜。这下子凤凰放慢车，近来一看果然是龙潜。凤凰下车，两ä人一边并排推车而行，一边叙说别后情况，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四日的分离，一旦见面，人特别的兴奋，话语就特别ี的多，怎么说也说不完。凤凰问龙潜怎么เ样知道来这里等她。龙潜告诉她，三弟看见她骑自行车去来凤圩，他便来这里等候了。两人边说边走，凤凰向后望去，山坡上出现两ä个晃动的人影，知道是自己้场的人，叫龙潜赶快骑车先走，她不想场里的人见到龙潜。龙潜还想说什么เ，凤凰催他快走，龙潜飞身上车飞驰而去。凤凰在后面喊：“初三大堤上，我等你”
凤凰看见龙潜一身西装ณ打扮，上身一领白衬衫，下身一条蓝ณ色裤，把白衬衣套在蓝裤里，腰黑皮带，肩上挂一个挎包，这挎包不是昔日那个自制的白帆布挎包，而是新的黑皮包了，皮包口露出一支竹笛子。这时的龙潜显得格外精神，更高大，更有风度。凤凰看呆了，心中分外兴奋。凤凰也是一身新打扮：粉红衬衣配黑色裤子，两根子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古人说背为阳胸为阴，故说一阴一阳。女售货员看见龙潜也看得有些眼花缭乱、目怔口呆，心窝扑扑地乱跳，不能自己้。龙潜和凤凰分别ี寒酸几句后，凤凰请龙潜鉴赏那本红底向日葵封面印着“南宁”两ä字的笔记本。龙潜大加赞赏：“你看那五颗有大有小的向日葵像什么？她是心，是颗颗永远向着太阳向着光明的心！”凤凰被他的话激动，是啊，五棵有大有小的向日葵代表一家人的五颗心，多好的寓意，多好的兆头！她愉快地买下两ä本向日葵笔记本。
“不要慌，”凤凰说，“我回家看看，我们一起骑我那辆自行车。你过江在离桥头不远的矮松冈那段公路边等我，二十分钟我便到达那ว里；若半小时还不到เ，我便有事不去了；你便回来，或者去哪里，由你。”
一路上，周华在前，凤凰在后，那竹竿子前低后高，那ว绳子老是向前滑，凤凰只得拉住绳子，不让它往前滑，只有上坡时竹竿子才平衡。凤凰和周华说话，周华不像平时说话流利ำ，有问必答。今天总是支支吾吾，有一答没一答，甚至答非所问。凤凰心里问了个为什么？正当凤凰心里问为什么时，周华喊停下来，歇歇脚再去。两人停了下来，凤凰看看四周，全部都是大石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心里不禁敲响鼓来。
凤凰来了，拿过信看了看，闻了闻，贴在心窝上，闭着眼睛享受着，掏出信纸慢慢地看，还未看完就被背后的手抢去，凤凰一惊，转过头看……
凤凰无名火起，但她压了压：“我怎么喊不得了？”
“是的。”凤凰不无羞涩地抢着回答：“三年前，我刚到เ来凤山百果场工ื作不久ื。即是一九七五年六月二十一日下午，我骑着自行车从来凤山百果场回家……”
“这，这什么เ？我要你等，你便得等，不等也得等！”
自从龙潜侄子的外妈不准龙潜回番๘桃园之ใ后，时间又过了五六个月，龙潜也没有回过番桃园了。不过，龙潜还是写过一封信给番桃问侯问侯，那ว是寄给他在初中读书的侄子龙占喜转给番๘桃的。番桃也回过一封信给龙潜，说她要到农场看龙潜。龙潜看信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里有什么好看，农场住房很紧ู张，一栋房屋，隔成几间房子，大间的住八九个ฐ单身汉，新近结婚的夫妇，还是两对夫妇住一小间，中ณ间只砌一块墙，我住小间的也是三个单身汉……”
树下又一阵依依呀呀的喊叫声音，人影随着声音散去，果园又归寂静。
“当然住农场了。”
对，关于爱情的“回报”，自古以来也有人把“爱”看作是一种“不要求回报的纯粹施予”。而对爱的“回报”，有“以身相报”和“以心相许”之ใ分。“以身相报”的大有人在。不过，那种他人无法窥见的内心施予“以心相许”，很少有人能够做到เ；而做到的人，大多都是高尚的人。凤凰是否做到“以心相许”？那是故事里的事，请拭目以待。
售货员笑了：“好名字。”龙潜也笑了。
龙潜拣了一枝凤尾菊和一枝凌云子。
“凤尾菊配凌云子，有意思。您就是凌云子了。”
龙潜笑笑，没有言语。
售货员找来一只玻璃纸袋套住绢花递给龙潜，龙潜付钱高兴地走了。
售货员望着龙潜背影，惋惜地轻声说：“玫瑰花被抢，又换了两ä种花，兆头不好啊！”
太阳落到远方แ的山冈下，黄昏来临了。凤凰挑着空挑子从姒文秀家门前经过，龙潜追出门口，凤凰己经走进番桃林了，嫂子说她一会儿还会经这里回去的。大概过了一个钟็头，龙潜在门前凉衣服，凤凰挑着一挑子香芹走来。
凤凰走近龙潜问：“看电å影吗？”龙潜应一声：“唔。”
凤凰说：“电影有什么好看呢？”
“唔，”龙潜急忙改口说，“老地方。”
天色渐渐黑下来，侄儿们全都出去玩了。龙潜从蚊帐顶ะ上拿出花儿，又从枕头底下拿了《诗经》。番桃来了，龙潜马上把花儿和《诗经》藏起来，原来番桃家没有冲凉房，提热水到เ姑妈家冲凉房洗澡。番桃进了冲凉房，龙潜长长出了一口气。
龙潜拿着花儿要出门，天未完全黑下来怕别ี人看见，天完全黑下来了，又怕凤凰等得不耐烦，立刻披上棉衣，拿出花儿和《诗经》藏在棉衣下才迈出门去。
龙潜到塘边，凤凰早己等在那里了。
“你来很久啦？”龙潜歉意地说，“对不起。”
“番桃表姐去你们家啦？”凤凰答非所问。
“是的，她到我嫂子家冲凉。你怎样知道？”龙潜很惊讶。
“我在姒妍家的猪栏角，看到她在你们家门口站很久。”
“什么时候？”
“十五分钟前。”
“好啦，不说她。我们走。”
人们去那江圩镇大队部看电影，龙潜和凤凰向老地方แ走去。
今晚的月亮比前一夜特明亮，行人也比前一夜的特别ี多。他们很少说话，走着走着，为了避开眼目，拐进另一个ฐ地方。这个地方一面是水田一面是坡地，坡地上也种着许多木麻黄松树，一条水沟把水田à和木麻黄松树隔开来。这地方很潮湿，他们退了出来，去到第一次幽会的松树冈。龙潜先把花献给凤凰，凤凰接过绢花闻了闻，好像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过，说声谢谢，便把绢花放在一旁。龙潜又掏出《诗经》递给凤凰：“这是一本《诗经》，是我祖上惟一传了五代，传下来的东西。我家三代以前是书香门第，曾曾祖父是学政，曾祖父龙是贡生，他大哥龙经是举人。辛亥革命后废除科举ะ制度，我祖父转而学中医，父亲继承父业。书香门第变成杏林世家，但到我兄弟俩便断ษ了。这本《诗经》是曾祖父龙采传下来的。一九六零年，我父亲病危时，我从南兴中ณ学回去探望他，当时他已๐经不能说话了。我喊他，他不能回答，闭住眼睛便咽气了。先父上山后，我返校前整理他的遗物，在柜子里寻得这本《诗经》、八元钱和我先父的一个ฐ磁像。我哥随后赶回，叫我保管这本《诗经》。我后来把磁像丢掉，将八元钱买了一支钢笔。钢笔被我不小心掉在厕所里了，它预示ิ我不耍笔杆子。事实也确实这样，下乡到เ现在没有表过一篇文章。现在我把《诗经》送给你，让你也学学《诗经》。”
凤凰真有一点受宠若惊，急忙说：“你家传家宝，我不能ม领受。”
龙潜急了：“怎么不能领ๆ受？这本《诗经》早晚都是你我共同拥有的东西。”
“可是，现在还早着呢。”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又曰，‘不学诗无以言’。你先拿去学习学习，算是借给你，好吗？”
“好。”凤凰接过《诗经》，这是朱熹注释的线装书，封面已经有贴补的痕迹。她翻开看看，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合起来抚摸一会儿，把它放到绢花一处，“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龙潜点点头：“信得过，信得过。”